紫苏九月 作品
105. 阿舟(第2页)
混着水汽的夜雾漫上来,濡湿了阿舟的眼角——那半块芝麻饼的裂缝里,还夹着片晒干的橘皮,嚼着嘴里又甜又酸。
十五岁的阿喜,像一株生在船板上的芦苇,发梢总沾着盐粒。李老爹常说,这丫头是喝海水长大的——三岁识潮汛,七岁敢驾舢板追鱼群,如今摇橹的力道比壮年渔汉还足三分。
这日,父女二人驾着小船沿黄河一路来到济南府泺口渡,原是为了找颜家渡的山羊胡讨个公道。三个月前,山羊胡卖给李老爹一批渔具,吹嘘是上等货色,结果一下水便破得不成样子,根本无法使用。李老爹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字据,一心要找他退货讨债。
谁知到了地方,发现黄河渡口被官府封锁,不准外来船只靠近。李老爹只得远远停船,独自上岸打听消息。回来时,他脸色阴沉得像锅底,“奸商的铺子被官家征用了,这几天不开门。”
阿喜正欲破口大骂,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抬眼望去,只见渡口火光冲天,一艘渡船在爆炸中变得四分五裂,碎片四散飞溅。
李老爹脸色骤变,立刻掉转船头,喊道:“情况不妙,咱们快走!”
二人疾速行船,一口气走了十几里水路,停下来靠岸补给。谁料阿喜眼尖,竟在波涛翻滚的河面上瞥见一个人影沉浮。她不顾阿爹阻拦,操起撑篙奋力划去,借着鱼叉将那人从水中拖上船。
那人便是阿舟。
他换下的血衣做工极为考究,袖口束腕嵌着指甲盖大小的绿松石,衣料是轻薄柔软的杭绸,哪怕湿透,也丝毫不显沉滞。这等衣饰,普通百姓人家绝无可能穿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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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爹趁着阿舟昏迷,翻遍他全身,竟在内襟贴身的暗袋里摸出一张牛皮纸包。打开来看,里头的字迹密密麻麻,净是些看不懂的机密公文,落款处盖着的朱红官印上,“阁部”二字触目惊心。
李老爹心头一凛,赶忙将东西原样塞回阿舟怀中,不敢再多看一眼。
他借着采买干粮的机会,悄悄返回泺口渡。泺口渡向来是南北商贾往来之地,街上气氛透着几分异样,巡逻的差役多了,码头戒备森严,过往客商皆低着头匆匆行路,生怕惹祸上身。
他寻了处茶摊落座,装作随口闲聊,试探着问了两句,摊主压低嗓音道:“炸毁的,可不是寻常的渡船。”他伸手拂了拂桌上散落的茶渣,“是颜家渡的船,押送的是京里来的大人物。”
李老爹心中一紧,顺势抿了口茶,掩盖脸上的异样:“何人?”
“听说是个将军。”茶摊老板顿了顿,“谋反的罪名。”
凭借多年跑江湖的经验,他已然看得分明。阿舟并非池中之物,此番必是被人算计,落得官家追捕的下场。
事到如今,他已不敢再轻易靠岸,只顾驾着小船顺着黄河水势向东急行。至于颜家渡山羊胡那点欠债,早已被他抛诸脑后——这水,太深,断不能再蹚半步。
时光如梭。
阿舟起初只能拖着伤腿劈柴,手掌磨出的血泡层层叠叠,火辣辣地疼。他正蹲在船尾扎柴,李老爹忽然甩过来一柄豁口的鱼刀,“撬河蚌壳,晌午晒干货用。”
刀柄砸在阿舟手边,沉甸甸的。他愣了愣,缓缓伸手握住,指腹摩挲过冰凉的锈痕,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刀虽旧,锋刃尚利。他下意识翻转刀锋,指尖轻弹,寒光一闪,几下便将蚌壳撬开,壳肉分离,汁水顺着指节淌下,浸进掌心的伤口,刺得他一颤。
“好刀法。”阿喜挑眉,双手抱胸,啧啧感叹,“老张头可比不过你半分。”
阿舟微微蹙眉,似是想问她口中的“老张头”到底是谁,怎么时常挂在她嘴边。
阿喜一把拉过竹篓,把撬出的蚌肉一锅倒进去,嘟囔道:“可惜了,撬河蚌哪能赚银子?你要是去码头卖艺,一准儿挣个盆满钵满。”
李老爹拧着渔网的手顿了顿,默默整理渔具。阿舟的东西,包括牛皮纸包,以及衣服,束腕,墨金络子等物,全都被他以代为保管之由,锁进了箱子里。
就让他,继续做阿舟罢。
暮色漫上船篷,江风裹挟着火塘里的鱼汤香气,氤氲升腾。
阿喜两指捏着烤焦的鱼尾,叼在嘴边嚼了两下,含糊道:“我今儿见着江豚追船哩,脊背油亮得像抹了猪油膏。”
李老爹剔出鱼刺,把半条鲻鱼拨进阿舟碗里,语气淡淡:“瘦得跟银鱼干似的,多吃点。”
阿舟怔了一瞬,低头看了眼手臂——筋肉分明,谈不上瘦。
阿喜瞥了他一眼,有些吃味地哼道:“吃吧吃吧,省得哪天被风刮走了,赔都没处赔。”
阿舟默默夹起鱼肉蘸了蘸盐,送入口中。咸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胸口莫名升起一丝暖意。
船儿一路向东,行了一个月左右,到达黄河入海口。
过最后一道急滩时,阿喜忽然扯开嗓子唱起渔歌,嗓音虽破,响亮得很,惊起芦苇丛里栖息的鹬鸟。
阿舟撑着橹,微微偏头看她,阿喜察觉他的目光,脸一红,立刻凶巴巴道:“看什么?没见过唱歌的?”
阿舟收回目光,他隐约记得,自己也曾听人唱过小曲,可他记不清曲调,也不晓得听谁唱的。
李老爹抬手一指:“瞧见白鹭落脚的地方没?那里就是家。”
船头轻轻吻上沙滩,惊起一群正啄食的小鹭。阿舟下意识地攥紧缆绳——掌心的茧痕叠着旧伤新痂,粗砺滚烫,比模糊的记忆更真实。
他的家,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