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印有特务处专款专用印章的中央银行十万大洋现金本票如果不出现，始终会是压在戴笠心坎上的一块心病。钱，对于沈醉和戴笠来说，远没有人重要。他们最理想的结果是人钱俱获，一劳永逸。持支票的人有没有抓到，全凭沈醉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么讲故事了。戴笠远在西安，无法查实。只要沈醉将支票还给戴笠，这个案子就算彻底结案了。所以，沈醉不敢使诈，更不敢节外生枝。他反而乐于看到那张支票在众目睽睽之下兑现，成为事实。”李子荣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高！实在是高。可惜我与子荣老弟相见恨晚，没有在齐卢大战之前相识。从今以后，我斧头帮的兄弟，都听你调遣。只要你拿出这枚代表斧头帮帮主身份的蓝宝石戒指，吩咐兄弟们，哪怕是刀山火海，斧头邦的兄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王亚雄取下自已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蓝宝石戒指，交到李子荣手上。李子荣推辞不受，却奈何不了王亚雄的一番真情，只好收下，放在内衣口袋里贴身收好。
“我没见过美金长什么样，也不知道真假。那银行经理提着死沉死沉的大皮箱来到我面前，看了一眼我衣服上的号码，便将大皮箱放到我的黄包车上，什么话也没说，掉头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大皮箱里装的是啥，只好按照事先的约定，像做贼似的，拉着大皮箱在市区里兜了几圈，见没有尾巴跟着，才敢回来。”林小芳一边脱着黄包车夫的外套，一边叽叽喳喳地汇报运钞经历，说到惊险处，放低声音作耳语状；说到高兴处，忍不住大笑两声，像极了说书馆里的说书先生。
“西安事变在我党的斡旋中得到了和平解决，蒋介石迫于各方压力终于接受了抗日，不再围剿陕北红军。戴笠冒险与宋氏兄妹一道前往西安，全程有惊无险，并且获得了蒋介石的高度认可和极度信任。他不日即将返回南京，追查支票的来龙去脉和五万美元巨款的去向。王先生不宜久留，应该立刻启程，坐船前往苏联。”李子荣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上级部门发来的电报，递给王亚雄。
“好的。子荣老弟！我听从贵党的安排，今天就出发，后会有期。”王亚雄看了一眼电报，交还给李子荣。李子荣随即掏出火柴，将电报点燃，化为灰烬。
“你的那些手下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贺波光和斧头帮的那群地痞流氓把钱取走。你们难道不会叫支援吗？我不在南京，就出乱子。以后我怎么放心把你们放在党国重要的岗位上？”戴笠回到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醉叫到他的密室，询问支票的情况。当他得知支票被贺波光和他带领的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取走，忍不住大发雷霆地喝斥沈醉。
沈醉毕恭毕敬地给戴笠倒上一杯茶，轻声细语地说道：“处座！支票的出现，让贺波光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对处座来说是件好事。至于钱的问题，你把目光放到十七路军和东北军那帮冒领军饷的军需官身上，还愁没有人破财消灾吗？”
戴笠点了点头，随即眉开眼笑道：“沈老弟果然是高瞻远瞩，老谋深算。张、杨二叛逆对委员长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虽说委员长以大局为重，原谅了他们，但从此以后，他们也就没什么好日子过啦。现在西北区的局势还很混乱，西北区区长江雄风居然在两大叛逆兵变之前，连一点儿咮丝马迹也未觉察，实在是难以担当大任。但江雄风出自黄埔系，与胡宗南关系密切，现在还动不了他，只能让王新衡来当这个替罪羊了。还望沈老弟不辞劳苦，马上前往西北，以中华民国中央军事委员会特务处特派员的身份去收拾十七路军和东北军这两大烂摊子。”
“是！属下愿为处座分忧。”沈醉立正站好，一本正经地向戴笠表忠心道。
1937年3月，应蒋介石邀请，中共中央重要领导前往杭州，国共双方就合作事宜展开正式谈判。在谈判期间，共党要人时常回上海做短暂停留，下榻于北四川路新亚酒店。戴笠知道蒋介石对反共十分执着，联共抗日只是迫于西安事变张、杨二将的兵谏，不得已才答应停止剿共，一致抗日。如果全天候监视共党要人，一定能侦听到共党的重要情报与核心机密。如果布置周密，还可以制造一场意外……戴笠越想越激动，兴奋得睡不着觉，连夜赶到上海，召集特务处上海区长周伟龙和其手下的精兵强将，布下了一张巨大的网。戴笠深知共党要人擅长化装、精通特务工作，又请来黄埔一期毕业的大特务吴乃宪，令其协助周伟龙工作。
三月下旬，上海北四川路新亚酒店突然陆陆续续住进了许多南来北往的客人，一时人满为患，突破了新亚酒店自开业以来开房的最好记录。此时并非旅游旺季，为何一下子冒出来了这么多客人？这些陌生的旅客肯定是冲着中共重要领导人来的。负责保卫谈判小组人员安全的中共上海地下市委，临时启动多个地下联络站，派出十余名谍战经验非常丰富的中共特工，渗透到新亚酒店周围，实施全方位暗中保护。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摸清这伙不速之客的底细，中共情报部门总负责人决定紧急唤醒潜伏在国民党特务处南京总部代号为“鸿鹄”的中共高级间谍。执行唤醒任务的正是代号为“斑头雁”的上海闸北区情报组长林小芳。
谈判小组保卫处长程峰，在临行前，慎重地交给林小芳一封信和半张纸币，再三叮嘱她道：“小芳同志！不到万不得已，组织上也不会让你去执行这项艰巨的任务。本来应该是由我亲自前去联络的，但事出紧急，我实在是抽不开身，只好委派你立刻赶往南京，完成接头任务。这也是组织上对你的一次重大考验……你到约定的时间、指定的地点见到南京的那位同志后，你只需要拿出这半张纸币，与他手里的那半张合二为一，完全吻合后，再将这封信交给他，然后马上返回，任务就算完成了。如果纸币不能合二为一，那就证明来人不是我们的同志，可能是敌人，那你就立刻毁掉信件，想办法脱身，千万不要落在敌人的手里。”
“王叔叔！我明白。我的枪里永远有一颗子弹，那是留给我自已的。万一我暴露了，我也绝不会让敌人抓到我，更不会给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带来威胁。”林小芳接过信件和半张纸币，放在内衣口袋，转身消失在灯火阑珊的夜幕里。
林小芳从上海火车站搭乘最早一班火车赶到南京时，天刚微微亮。当她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感觉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在她的余光里一闪便消失不见了。她猛然醒悟过来，想起这个身影从她上车的时候，就悄悄跟随着她，一路上与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在两个不同的地方，见到相同的身影，那说明她早就被跟踪了。这是李子荣之前教给她的。行踪暴露了，怎么办？组织里肯定出了叛徒！程峰约见她，只有闸北区地下联络站的负责人李一明知道。这个李一明有问题！
林小芳很是自责：是自已把尾随而来的特务带到南京的！如果说在火车上还只有一个特务盯着她，那到了南京站，肯定就不只一个特务跟着她了。戴笠在各条铁路线上也安插的有特务处的特工，只要上海来的特务给铁路线上的特务递一个眼色，她林小芳就陷进了一张被轮流监视的大网。如何在特务的眼皮子底下脱身，与潜伏在国民党内部的同志接上头呢？也许只有李子荣才能办到。离接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如果误了接头时间，那就只能等三天后的下一个接头时间了。如果今天接不上头，送不出重要信件，完不成任务，上海那边的损失将无法估量。情况紧急，容不得林小芳多想，她急中生智，调头冲进了火车站的公共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