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沉默的漆黑里,只能感受到炙热的呼吸。
安抚后颈的手指陷入冰凉发丝,见倚在自己肩颈的人毫无反应,手掌便无声地上移到后脑,试探地轻轻触碰那里的发丝。
赤井秀一醉了吗?
他十分清醒。
男人将脸颊贴在青年后肩,无人看到的角度,如狼似的幽深绿眸垂视漆黑的虚空。他能感觉到以自己现在的状态,狙击准头会偏差不少,但依然拥有制敌的能力。
他不会在工作的时候让自己陷入没有保护的无意识状态中,而这工作的期限是他在卧底结束之前的所有时间。
包括现在。
然而若说他的判断能力毫不受影响,又怎么会借酒装疯。
是啊,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趁机发泄胸中淤塞的情绪。
这种几乎是有些陌生的躁动被理智以利害分析层层圈禁压抑在心底,本来已经做好了足够万全的隔离,却在青年的赤诚善意面前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地就击穿他的防线。
在乍然开窍之后,哪怕只是面对面的简单交流,赤井秀一也要耗费心力控制住蜷缩的指尖。
滚烫的,热烈的渴望从胸口迸发,随着心跳泵到四肢百骸,传递到肢体末梢,鼓噪着敦促他伸手接近。
可他在那双漆黑纯粹的眼里什么也没看见。
于是所有情感便全部压抑成了冰层下无声流淌的酸涩苦楚,以及止而不绝的热望。
真是完蛋。他冷静地想。在这样的岁数竟然还能昏了头。
轻薄的贴身衣衫无法阻挡体温与心跳,赤井秀一却已浑然不在意这丝破绽。
他的理智在脑海里模拟起身时的反应,做着最后的倒计时,可剩下的部分却乱成了一团糟,就像是被一同塞入烤箱的芝士黄油与棉花糖,融化搅合成了一团理不清又热腾腾甜滋滋的东西,让他只觉得掌心滚烫,几乎抱不住手,却又安静地箍得更紧,汲取着最后的温度。
他感觉到怀里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抚摸他的头顶,顺着头发滑落到肩背,无声地安慰因为分手失恋而悲痛欲绝的自己。
自己还真是个混账啊。
赤井秀一闭了闭眼,正待松手时,忽然听到青年的小声嘟囔:“不会哭了吧……”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直起身体松开手:“抱歉。”
热意还残留在身前 这黑暗里无人得见的脆弱实际上也没有很久 影山步自然不会产生芥蒂:“没关系。”
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似乎是赤井秀一蹲下身 借助门缝里透出的细微光线在地毯上摸索房卡。
“找到了。”影山步感觉到腿被人碰了碰 于是伸手去接 先抓住了一只手 然后从手里抽出房卡 插进卡槽。
“嘀”地一声响 浴室与走廊的灯通电之后立刻依次亮起 现出坐在地面的男人然而纵然如此 对方抬起的眼睛依然是冷静的 丝毫不像醉酒之人 坐在地面也不显得狼狈 反而十分洒脱。
赤井秀一朝后靠在墙上 伸手去摸口袋。刚拿出烟盒 就被影山步一把夺走。
“你抽得太多了。那天晚上你抽了一整包。”青年有些头疼地劝道 “我知道你难受 但太伤身体 不如趁酒意早点休息。”
就是这样 这种毫无保留的关心 即便自己是推他陷入囹圄的第一只手 即便自己仍有更深的伪装不曾诉诸于口。赤井秀一静静看着蹲在他面前的青年 顺从而沉默地任由对方没收了烟盒 在心里冷静地为自己辩解。
影山步想了想 以自己贫瘠的安慰经验说道:“这种事憋在心里的话要花很久才能消化 可以跟我讲讲 不用太具体 我也不会告诉别人。”
然而对面的男人只是淡淡地看他 没有接话。几秒之后忽然问起他:“你呢?”
“我?”影山步困惑 不明白怎么与他有关。
赤井秀一手中把玩着打火机 指腹推开盖子 飘摇的火苗窜起 然而他的视线却落在青年脸上 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你有稳定的关系吗?”
这话听起来有些拗口 影山步忽然明白了这句话原本的英文是“Areyouinarelationship?”
他摇摇头:“在这样的地方无法考虑那些。更何况 以我的情况只能拖累其他人。”
“啪”的一声 打火机盖合上。然后又“嚓”的一下 火苗再度亮起。男人垂下眼看向火苗 平静地应道:“你说得对。”
顿了顿 他终于将打火机合拢 一把攥在掌心 然后对影山步扯了扯唇角 露出个平和的释然微笑 锐利眉尾微微舒展 冷峻的绿眼也柔和下来:“你不是好奇吗?这就是我分手的原因。”
对面的青年默然 微微皱眉 似乎想再次劝他脱离 但还是忍住了。有关“诸星大”加入组织的原因是他们之间无法调和的问题 每次触碰都会引起争论 而他们都不会改变立场。
于是生硬地止住话题 站起来并弯腰伸手示意拉赤井秀一从地面起身。
赤井秀一察觉到了未言之意 抬手握住对方伸来的手掌 用力握紧 绿宝石一样的眼眸温柔 承诺却掷地有声:
“我会离开的。”
“我也会帮你早日离开。”
“相信我 那一天不会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