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透着凄厉的哀嚎声响起。
鲜血四溅。
只见方才还提着刀嚣张无比的男子,这会正痛苦地捂着自己没有鞭痕的那只眼。
射中了!
即便她的手有点抖,但在这等关键的时候没有失误,总也没有辜负裴寂手把手教她。
不止是卫南熏,屋内其他看见这场面的人,也都露出了欣喜之色,这无疑是对所有人气势的鼓舞。
可这也激起了对方更强烈的怒意,他发狂地挥舞着,蓬头垢面,就像是失控的猛兽。
语速又快又尖厉地冲着同伴嘶吼了几声,便见他们提着刀疯狂地挥砍着,不管是人还是草木,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意。
他们不止是要杀人,还要毁掉这府邸。
乃至于这座城。
礼王妃紧紧地握住了卫南熏的手:“等会,让他们护着你走,我在这拖住这些人。”
她知道裴寂是准备完全的人,在自家的府内自然也会设置密道一类的,他们没办法护住所有人,但安全带走卫南熏还是可以的。
与其所有人都同归于尽,还不如保住她。
“干娘,您在胡说什么,要走便大家一起走,我绝不会留下你一人。”
虽说两人相处也不过两年多时间,但她能感觉到礼王妃是真心把她当做小辈来疼爱的,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为她考虑。
她幼年丧母,已经许久没能感觉到来自长辈的疼爱,是礼王妃悉心照顾她,让她重新体会到母爱。
“傻姑娘,我都是这个岁数的人了,早在王爷离世时,我便想随他一块去了。是他临终前,让我活下去。我这一生没有儿女缘,你与裴寂让我当了回母亲,你便成全我这个身为母亲想要护住女儿的心,你腹中可还有我的小外孙呢,绝不能出事。”
卫南熏的眼眶有些微红,她死死地咬着唇瓣,摇着头:“那我就更不能丢下您了。”
眼见她们还在为谁走谁留而纠缠,绿芙已经与之前那守卫火急火燎地过来了,守卫的身上明显已经有伤了。
据他所说,前院已被攻破,如今府内还有十几个守卫还活着,还能拖住一点时间。
绿芙见此蓦地道:“就不能一块走么,奴婢与王妃的体型相似,由奴婢来扮成王妃的样子,让其他人护着主子们先走。”
“不行……”
但明显那些异族人,并不给她们思考的时间,已经与剩下的守卫展开了厮杀。
让卫南熏更想不到的是,原本躲在屋内的那些下人们,竟不知何时都冲出了房门,他们手中拿着几乎不能称作武器的东西,却都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吾等誓死保护王妃!与王府共存亡!”
他们都不会武艺,更没有自保的能力,不过是在以自己的身体,为她开辟出离开的血路。
卫南熏的视线已经模糊了,连王府都已沦陷,可想而知外面的情况如何。
她或许等不到天明了,也等不到援兵了。
裴寂临走时,她还在为他担忧,生怕此番起兵会败,也做好了与夫共存亡的准备,可怎么也想不到,先出事的会是她。
她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宝宝别怕,不论结果如何,娘亲都会拼死护着你的。
她捏紧了袖中的匕首,果决地道:“即云定是在带援兵回来的路上,我们拖住,一定会有援兵到的。”
屋内的人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丧气的话,皆是同她一样找到能抵御敌人的工具,严守着最后这扇门。
眼见院中的人一个个倒下,浑身染血的异族人提刀朝着正屋走来。
一步一步,踩踏在每个人的心口。
就在为首那人的大刀劈开房门的瞬间,她听见了齐整的马蹄声,发出震动天地的地鸣声。
卫南熏有种预感,来了,她们等到了!
下一瞬,一柄红缨长枪从冲天的火光中飞刺而出,直直地刺穿了为首那人的身躯,一匹通体雪白的烈驹一跃而起,踏着火光于夜色中穿行。
她隔着泪目看见了马上的人。
少年银色的盔甲早已被无数鲜血染红,他意气风发的脸上,也染上了杀意。
“杀,一个不留。”
他拔出长枪,冷厉地下令,身后的将士立即一拥而上,瞬间扭转了眼前的战局,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从他的举手投足间,竟看到了一丝裴寂的影子。
曾经不谙世事的少年,早已蜕变成了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
“星河……”
卫南熏知道即云是去搬救兵了,但怎么也猜不到赶来驰援的会是满星河,且三日功夫是绝对做不到往返西北大营的。
与她的目光对上,满星河肃穆的神色瞬间变了,双眸微微亮起。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朝正屋跨步而来:“阿熏!”
“没事了,不止是王府,城内外的异族人都被控制住了。”
卫南熏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屋内也响起了丫鬟们低低的抽噎声,她们都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没想到从天而降了救星。
“阿熏,你怎么样,有没有被吓着……”
他说着便上手来拉着她上下打量,想看她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就被卫南熏啪的一下拍在了手背上。
“没大没小的,还一口一个阿熏,你该要唤我舅母才是。”
两人已经有两年多没见了,中间裴寂倒是与他见上过几次,只是西北王病逝,他要铲除弟弟的党羽,不止要接管军营还要执掌整个封地,连她与裴寂新婚,他也只是送了礼没工夫来过。
记忆中他应是玩世不恭的少年,没曾想,如今也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样子。
许是成了他的舅母,便算是长辈了,即便年纪比他小,看着他也有种弟弟成长了的错觉。
只是说到这个,满星河立即不乐意了,少年撇开眼小声道:“什么舅母啊,我才不认。”
当初他对卫南熏是有好感的,娘亲也说了要给她娶回家,可惜他那会还不懂情爱和好友之间的区别,又正值多事之秋,根本没法分心去想成家的事。
没成想,就被舅父给先下手了!
难怪当时他总觉得一向对谁都冷冰冰的舅父,对着卫南熏却意外的柔和。
当他知道喜讯的时候,犹如当头一棒,气得差点要赶去京城抢亲了。
好不容易忙起来,把这伤心事给压下去了,如今瞧见卫南熏,哽在心头的那根刺瞬间又浮现出现来了。
卫南熏见他瞥眼的神态,曾经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还是原来的那个满星河,一切都没有变。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泪水不受控地从眼角溢出,这是劫后余生喜悦的泪。
就着冲天的火光,满星河看见了她闪动的泪光,误以为她是被自己给搞哭的。
他身边那些自小一块长大的女子,都没什么女孩样,都是一拳能打哭男子的人,他还从来没哄过小姑娘,立即手忙脚乱起来。
咬了咬牙,不情愿地道:“舅母,你,你别哭啊。”
“若是被舅父知道,他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卫南熏瞬间又被他给逗笑了,屋内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也随之被冲散了。
即云也带着徐总兵等人过来向她复命,待初晨的第一抹阳光,重新照在这座屹立于大燕边境第一道的防线上,一切又都恢复了生机。
她才有功夫去问满星河,他是怎么会赶过来的。
“是舅父,他起事的号令一出,整个西北都震动了。若大舅父未曾荒废朝事至此,我与娘亲还要迟疑。眼见大燕天下就要葬送在他手中,我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不过正待我点齐兵马要追上舅父时,他却送了密函过来,要我先不上京,而是来找你。”
“他说整个西北倾巢而动,定会有异族闻风蠢蠢欲动,他是故意将营中的将士带走,就是为了降低异族的防备心,好趁机将其一网打尽。”
“我在赶往这边的路上,恰好碰见有异族残害附近的城镇,这才耽搁了半日,不然应是正好赶上的。”
所以即云不是赶去附近找援兵,而是在路上碰见了赶来的满星河。
即便满星河不想承认,也还是发自内心地佩服裴寂,别扭地道:“舅母不必担心,舅父此去京城,定是大业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