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知道睡不好对自己和腹中的宝宝都不好,可实在是无法入眠,她只盼着真的是她想太多,明日醒来一切都可以恢复平静。
她刚要闭眼,就察觉不对劲,更夫除了会敲梆子还会出声提醒,三更天会说平安无事,可刚刚只听锣声并无更夫的声音……
恰好这时,院子里响起了花盆破碎的声响,清脆的瓷瓦破裂声在这寂静的夜里,被无限的放大。
“走水了,走水了!”
卫南熏蓦地睁眼坐起,外面守夜的绿芙也立即推门进来,瞬间院子里的烛火随之点亮。
她刚穿上外衫,隔壁的礼王妃也被惊醒,由婢女扶着过来了。
“你别慌,先小心肚子,底下人已经在打水扑火了……”
礼王妃的话还没落下,外面就传来了吵嚷声,就连地面都随之发出了震动。
卫南熏不安的心陡然间提起,她几乎可以肯定,府上着火绝不是意外,她的预感成真了。
果然,很快就有守卫快步到了门外:“叩见王妃,方才突然有几队人马袭击了城门的守卫,城外不知何时围了上万的人马,如今正在攻城。”
她的身形微微一晃,还好绿芙一直在她身侧护着她,这才没失态。
他们故意挑在了子时,所有人都已入睡,守备最为松懈的时候。
而且成百上千的人马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城门外,他们一定是部署了很久,势必要在今夜拿下边城。
“总兵府那边知道消息了么?”
“多亏了您让城中戒严,即便是夜里也有人在巡逻。子时正好轮换完,就发现有人想要里应外合开城门,城内的那伙人已经被悉数拿下了。徐总兵也已经赶到城门处指挥,定不会让贼人如此轻巧地破了城门。”
卫南熏并未因此而松懈,脸色依旧凝重:“走水又是怎么回事?”
“是另外一伙人往府内射了带着火星子的箭,这才着起来了,但火势已经控制住了,您放心待在屋内,千万不要踏出房门。”
果然,她就知道绝不会是府上的下人不慎着火,那帮人知道裴寂不在城中。
他们是冲着她来的。
卫南熏在边城已经待了两年,自然也有见过形形色色的外族人,那些人大多都是西北面的游牧民族,生得人高马大的,且胡子邋遢很是粗鄙。
曾经她与其他夫人外出围猎时撞上过一行人,目光赤裸地盯着她们上下打量。
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话,可带着戏谑的语气,以及直白贪婪的眼神,足以令她明白他们的意思。
当时裴寂在场,直接一鞭子挥在了领头那人的眼睛上,对方也伏地诚恳地赔罪致歉。
为了不引起争端,她没裴寂留了对方的性命,但自此以后,她对外族男子都没什么好感。
若是被那些人闯进府内,不止是她,还有府上那些手无寸铁的下人,也没办法自保。
“把府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到我院中来,尤其是丫鬟们,千万别走散落单了,府里众人的安危便托付你们了。”
卫南熏说着,不顾大着的肚子,扶着腰缓缓俯下身去,朝着那守卫行了个礼。
对方见此,慌得也跟着要跪下去:“王妃快请起,保护您是我们的职责,属下哪能当得起您的谢。”
“你们以身护我们,理应受我一拜,还请诸位将军小心。”
她如此一说,屋内其他的婢女也都跟着行了礼,那守卫脸憋得通红,重重地点了下头:“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听到什么,您一定要待在屋内。”
说完,那人便大步离去了,留下了五十人的精锐,死死地守在院子的各个角落,连屋檐院墙上都站着人,一副连只蚊虫都飞不进来的架势。
很快府上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集中在了她院中,还好正院屋子又多又宽敞,能塞下所有人。
就连游大夫也到了她屋内,避险的同时,也为她把了平安脉。
确定她除了有些心慌外,没有别的不妥之处,众人才放下心来。
卫南熏从没觉得夜晚如此漫长过,屋内明明都是人,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这使得外面的声响,听得尤为清晰。
她能听见兵刃没入身体的声音,也能听见杂乱无章的马蹄声,还能听见街上隐隐约约传来的呜咽声。
到后面,似乎连城门外,不停有巨木撞击城门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明明的漆黑的深夜,天边却能看见冲天的火光。
若是她能再坚决一点,不犹豫地让百姓往南边散到更安全的城镇去,是不是就能减少伤亡。若她能更早发现城中有异动,再早些去找援军,或许能震慑住他们,令这些蛮夷之族不敢造次。
这会虽是夜晚,可夏日的夜依旧燥热难耐。
可她的身体却是冰冷的,脸也是僵的,她光是听着那些响动声,身体就已经在颤抖了。
礼王妃就坐在她身边,是最先发现她不对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
触及到的是一片冰冷。
“怎么这么冰?绿芙,再去给你们主子拿件罩衣来……”
她反手握了回去:“干娘,我没事。”
她只是,自责又担心。
她不怕死,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但她不舍得死,她想见一见肚子里的孩子,想与裴寂白首。
同时,她更不愿意看见因她的失误而造成无辜百姓的伤亡。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不是你警觉,恐怕那些贼人早就破城而入了,你要相信徐总兵相信大燕的将士。”
卫南熏的眼眶有些发酸,来不及点头,就隔着窗户看见漫天的箭雨从天上落下来,无数的大石砸了进来。
原本在院墙上站着的守卫们一个个倒下去,四周响起了低低的抽噎声。
她的指尖早已扣破了掌心的皮肉,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可真的到了这一步,危机就在眼前了,她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惊慌不安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低沉肃穆地道:“都不许哭,咱们的将士在前面用身躯为我们挡住了敌寇,我们难道只能哭么?”
“若敌人踏进了这院中,我定会护在你们之前,绝不苟且偷生,也绝不会让他们辱我清白。”
她说着竟是举起了手中的一柄匕首,这是裴寂的贴身之物。
他在出发之前,将这把匕首放在了她枕下。
当时是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危急时刻,只是给她防身镇邪用的,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且,她的衣袖往上一撩,又露出了她手腕上绑着的袖弩,紧紧贴着手腕,在袖弩的头上绑着尖锐锋利的袖箭。
这还是当初她学射箭的时候,裴寂教她的,说她准心很好,但力气差了点,用这个会更适合。
早在今日之前,她就把这两样东西都准备好了。
连礼王妃瞧见了,都不免被那锋利冒着寒芒的箭头给吓到:“熏儿,这东西太危险了,赶紧解下来。”
“干娘,外面的才是危险。”
若真的城门破了,府门也破了,她是绝不会偷生的。
其他人见此,也都默默地止了哭声:“王妃,我们也都不怕死。”
有人取下了自己发间的簪子,有人拿来了棍棒等武器,她们似乎成了保护自己的战士。
砰的一声,又有人从屋檐上滚落,院门被人撞破,一群高大看不清面容的外族人冲了进来,他们见人就砍杀,叽里咕噜地冲着院中吼叫,十足的蛮夷样。
恍惚间,她看见了对方领头之人的眼睛处,有一道长长的鞭痕,从额头到耳朵,恶心又可怖。
是那个人。
他还专门学过大燕的语言,冲着屋子的方向大吼道:“男的都杀了,女子留下!”
卫南熏浑身犹坠冰湖般阴冷,落入他们之手可想而知是什么下场。
她咬紧牙关,眼睛不眨地抬起了手中的袖箭,直直地对准了窗户外。
随之,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机关,一支锋利的短箭冒着寒芒,冲着那人的面门飞快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