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洛阳码头,贾思义并无多少感慨。
他本就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
况且,现在他也确实没心情感慨。
这一路走来,他满脑子思考的都是接下来的工作。
目前已经有了大致的思路。
经过洛下学宫多年的研究,大同思想已经与传统思想成功衔接。
虽然之前陈景恪也打着传统思想再进化的旗帜,可事实上他的大同思想很多地方显得特别突兀。
与传统思想的衔接也较为生硬。
洛下学宫数百位学者一起努力,将这些问题一一解决。
在这个过程中,各家思想也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朝廷觉得时机成熟,准备借这个机会,与旧势力旧传统做彻底的切割。
为大同思想的全面推行,扫除所有的障碍。
每每想到这一点,贾思义都不禁感到可笑:
恐怕洛下学宫那些的大学者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亲手为朝廷打造了一把刀,用来和他们坚守的传统做切割。
侯爷的布局,永远都是那么高瞻远瞩啊。
只是这种切割是要流血的。
动用军队不大可能,侯爷一直竭力反对用军队解决内部矛盾。
那么,锦衣卫将会是主要操刀人。
他贾思义,就是最锋利的那把刀。
对此他有些无奈,蒋瓛前车之鉴不远,执行这个任务下场不会太好。
但他并未退缩,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加入锦衣卫那天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况且,侯爷不是卸磨杀驴的性子。
这件事情做成了,不敢说子孙万代,至少三五代人是有保障的。
蒋瓛的家人在燕国就生活的很好,长子继承了他轻车都尉的爵位,在王府任职。
还有一个儿子正在汉地接受培训,很快就会前往身毒地担任要员。
这些都是朝廷对他的回馈。
这个回馈,足以让大多数人眼红。
他贾思义自然也眼红这个待遇。
死怕什么?大丈夫求的不就是五鼎食五鼎烹,封妻荫子吗。
想到这里,贾思义眼神再次坚定起来,迈步向洛阳城而去。
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去兮不复返的架势。
进京后他没有去锦衣卫总部述职,而是先去了一趟安平侯府。
得知陈景恪去了宫里,他才留下拜帖前往镇抚司。
在镇抚司衙门,他见到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杜同礼。
杜同礼正在翻阅卷宗,见到他进来直接将卷宗丢下,喜道:
“思义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兄弟相见,贾思义也有些激动,说道:“让老大久等了。”
杜同礼往外面瞅了瞅,说道:“在外面要喊职务。”
贾思义笑道:“怎么,现在锦衣卫还有人敢说这个闲话?”
杜同礼面色严肃的道:“正因为是锦衣卫,才更要注意这些。况且现在还是特殊时期,不要授人以柄。”
贾思义眉头微皱,说道:“情况有这么危险吗?现在这大明还有人能翻这个天?”
杜同礼摇摇头,说道:“是对你个人影响不好。”
贾思义更加不解:“我?我怕什么?”
我都做好牺牲的准备了,还怕别人传闲话?
杜同礼先让他坐下,才问道:“你可知侯爷为何在此时将你调回来?”
贾思义也没有假装不懂,而是直言道:
“侯爷需要一把刀。”
杜同礼失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就是这把刀?”
贾思义疑惑的道:“不是吗?”
听这话音,好像有出入啊。
而且,我之前那么多思想建设,不是白做了吗?
杜同礼摇摇头,嗤笑道:“你小子飘了啊,这次的事情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你区区百户也配?”
贾思义并没有生气,而是想到了什么,霍然起身道:
“我不同意。”
杜同礼淡淡的道:“你不同意什么?轮的到你拿主意?”
“这件事情,除了锦衣卫指挥使,谁能执行的下来?”
“你区区一个百户,还是南洋分部的百户,谁会服你?”
“而且我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这把刀,只能由我来当,也必须由我来当。”
贾思义情绪激动的道:“那也不行,我去找侯爷。”
杜同礼怒道:“站住,你找侯爷做什么?你想怎么和他说?”
“我们哥儿几个不干了,你爱咋咋地?”
贾思义呼吸急促,显然内心极为不平静。
贾思义比他们大十岁左右,二十年来对他们非常照顾。
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
多风风雨雨,他早就视其为父为兄,自然不愿意看着其冒险。
可理智却告诉他,这一切早已成为定局,他去找陈景恪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反而会把事情弄的更糟。
杜同礼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况且这件事情虽然危险,却又不是必死。”
“我知道你想拿蒋瓛举例,但此时和当初形式不同,且他是他,我是我。”
“想要我的命,可没有那么容易。”
贾思义深吸口气,内心依然有些无法接受,生硬的道:
“那为何还要让我回来?”
杜同礼说道:“我要去前线,需要有个人看家。”
说白了,就是找个接班人。
“我向上面举荐了你和皮诚,你们两个不论人品、能力、资历、忠诚都不相上下。”
“可陛下和侯爷却一致认为你最为合适,可知是为什么?”
贾思义说道:“我比皮诚狠。”
杜同礼颔首道:“锦衣卫太特殊了,人一旦有了权,就会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我每年都要亲自处置百八十个胆大包天的。”
“指挥使就坐在火山口上,不够狠就压不住下面的人,火山就会喷发。”
“皮诚太重感情,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你比他狠,比他冷静,能镇得住下面的人。”
贾思义也逐渐冷静下来,郑重的道:“我不会让老大你失望的。”
杜同礼笑道:“看,这就是选你的原因。”
之后两人又交流了一些信息,对一些政务的事情进行了探讨。
贾思义将自己这一路的思考,全部告诉了杜同礼,希望能给他一些参考。
眼见时间差不多,杜同礼才起身带着他去乾清宫朝见了天子。
朱雄英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仔细询问了南洋的情况,然后吩咐他好生做事,就让他离开了。
从朱雄英那里离开,他们就出宫去了安平侯府。
等待了大半个时辰,陈景恪下差回来。
先是一番慰问,陈景恪才进入正题:“老杜将情况都告诉你了吧?”
一句老杜,无形中拉近了因为长期未见面造成的疏离。
贾思义恭敬的道:“是,老大将一切都告诉我了,让我在京中听侯爷差遣。”
陈景恪点点头,忽然说道:“你不不怪我吧?”
贾思义连忙道:“怎么会,属下岂能做此忘恩负义之事。”
“也不瞒您说,最初我以为由我来负责此事,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成想……”说到这里,他祈求的道:“真的不能换个人吗?”
杜同礼眉头一皱,呵斥道:“贾思义,我怎么和你说的?”
陈景恪摆手阻止他,说道:“思义这么问,我反而很高兴,说明大家没有看错他。”
然后又对贾思义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放心,蒋瓛的事情绝不会重演。”
“事实上,当初朝廷对蒋瓛也已经做出了妥善安排。”
“他本身就是做情报工作的,只要行事低调一些,谁也奈何不了他。”
“只是他嚣张惯了,给了别人机会。”
“以老杜的性子,是不会犯他那样的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