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这边才刚到围猎宴举办的地点,赵夫人便脸色惶惶的迎上来,白着脸跟燕惊尘禀报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位进了林子,丢了。”赵夫人瞧着这位十分年轻、但也十分端肃冷严的锦衣卫大人时,心里就一阵阵发憷,越说越怕,整个人都开始抖:“我儿说,那位进林子打了个鸟的功夫,那位一时兴起,自己去荆棘丛里找落鸟,一转身就不见了,谁都找不见。”
燕惊尘的目光锐利的落到赵夫人的面上,审视赵夫人的话,心底里也开始盘算。
今日司内接到密令,从宫中传来,本是十万火急,应立刻出去办的,但偏生司内诡异的静了片刻。
司内今日共有两个千户在司,但是这两个千户却都各自找了理由推脱,只将这活儿丢到了他身上,又给了他三个同级的百户驱使。
上官令,不可违。
他也是接下了这案子后,事到临头时,才知道这次的事儿是怎么回事。
赵夫人的儿子是太子伴读,赵夫人这次办围猎宴,引得太子也心动,太子伴读干脆邀约太子一起出来玩。
太子便微服出宫,特意遣散了周遭的金吾卫,来随着太子伴读而去。
结果,太子在宴会上突然消失不见,丢在了这茫茫雪山里,不知道去了哪儿,太子伴读被吓破了胆,匆忙告知了赵夫人,赵夫人最开始还想自己寻找,但是找来找去没找到,实在是害怕担责,只能将这件事上报。
因为涉及到太子,恐动摇国本,所以出动了锦衣卫。
因此案重大,所以只有他一人心里知道丢的是谁,剩下的锦衣卫全都不知晓,只是听从他的命令,而他首要的任务是找回太子,但后面紧跟着的,是要调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劫掠了太子呢?
是乱党?还是谋逆?对方有何目的?太子伴读可是参与了其中?
太子找到了一切好说,但是若是找不到——
这样大的事,所以上头的人左推右推,都不敢拿自己的九族来接这个活儿,最后干脆将这个烫手山芋给了刚进司内,没有根基,但风头正劲的燕惊尘。
宫里的要求是,天亮之前要将人找到,现在算起来,不过还有两个时辰。
找到了皆大欢喜,加官进爵,找不到,脑袋都要赔出去。
“仔细说说。”那些掺杂在官场上的各种利益矛盾在脑海中掠过后,又被压在最底下,燕惊尘一张面上瞧不出什么喜怒,只静静地看着赵夫人道。
若是旁人,估计早就又怕又慌,偏燕惊尘是个真正在死里熬过一回走出来的人,行事办案稳极了,眼下都是火烧眉毛了,他面上一点涟漪都没有。
赵夫人听着他的声线,混乱的心绪莫名的稳了些,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
待到她说完后,赵夫人突听那锦衣卫大人向远处点了点下颌,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赵夫人顺着这位锦衣卫大人冷冽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片山林前,四周的小厮丫鬟们举着火把,在人群最前方
,
正有两个人影。
她的好友盛枝意和刚回话,
齐云天身量高,
似是在给盛枝意挡风,
高大的身影挺在她的身侧,他的手脚虽然没有触碰到她,但他的影子覆盖在她的身上,他的目光粘在她身上,衣袂翻飞间,他的大氅吹到了她的袖口。
那种无形的触碰,反而使他们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纠葛感。
“是我的朋友,盛夫人盛枝意,其父乃是当朝右相,前段时间刚休夫。”
因为盛夫人也丢了个女儿在山林里,所以难免跟这件事情搅和上,这位锦衣卫大人了个分明。
“盛夫人的女儿也丢在了山林间,怎么都寻不到。”赵夫人与这位锦衣卫大人回道。
她心底里是期盼盛瑶光和那位失踪的太子没有任何关联的,最好是俩人各自失踪自己的,回头找回来也没罪过,若是盛瑶光的失踪与太子有关系的话,那搞不好要让整个盛府都跟着倒霉。
“将她带过来。”燕惊尘捏着手里的令牌,道:“本官要问话。”
他这次出门办案领的是圣上给的金牌,通行无阻先斩后奏,谁都不能违背他的命令,那赵夫人赶忙转过身,去山林前将盛枝意亲自请进来。
她连丫鬟都不敢指使。
赵夫人匆匆行过道:“枝意,山内来了锦衣卫,与——孩子失踪的事情有关,要请你过去问话。”
盛枝意顺着赵夫人的方向去看。
在不远处站着一队锦衣卫,都是整齐的飞鱼服,绣春刀,因为离得太远了,她看不清脸面,只能看见高头大马上,被人高举着的猎猎火把,和那些飞鱼服在月光和火光之中,浮现出来的银丝水光。
一柄柄绣春刀悬挂在他们的左侧腰间,透着几丝血煞气。
随着锦衣卫的到来,这场围猎宴上的客人们都沉默了,一个个缩着脑袋,不敢做什么动作。
他们大概也想不通,不过是宴会上丢了个姑娘,怎么就跟锦衣卫有关系了。
倒是盛枝意能猜到些。
盛枝意生了个聪明的脑子,就算是在一片混乱当中,也能理清楚她的思绪。
她知道,盛瑶光失踪这件事,不可能引来锦衣卫,能引来锦衣卫的,只有赵夫人请来、后丢失在山中的那位客人。
估计是因为她的女儿也跟着一起丢了,所以才要来问问她吧。
“好。”她深吸一口气,提裙向锦衣卫的方向走过去。
一旁的齐云天也想跟着,但是在即将行到锦衣卫身前时,被一旁的校尉拦住了。
“锦衣卫办案。”校尉拦着他道:“非召不得靠近。”
齐云天自也知道锦衣卫的厉害,他没有靠近,只是拧着眉,目光远远地望着盛枝意,其中是难以掩盖的担忧。
那时天高孤冷,齐云天望着盛枝意的背影目送她离开,而燕惊尘站在原地,目送盛枝意走过来。
今日的
盛枝意也如往日一般艳丽,墨色的发盘成千丝鬓,其上簪满金色蔷薇花,她穿着一身潋滟鎏金紫色对交领长裙,其上绣满金色花瓣,外披一件雪色狐裳,行动间雍容华贵。
行过来时,北风吹到她的面上,使她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
燕惊尘已经几日间都没见过盛枝意了。
这个女人似是有一副铁石心肠,说不见他,便不见他,他想尽办法也只能在她面前碰壁,他以为她谁都不会喜爱,结果一转头,便瞧见她允许另外一个男人站在她身边,离她那么近。
燕惊尘心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喘不上气。
知道自己被丢出来背锅的时候他不生怨,知道情况紧急的时候他不生躁,反倒是瞧见了盛枝意一眼,他就开始心里发堵。
一股妒火在他心口里慢慢的烧,烧的他心口发堵。
他是在冬雪里一片死寂的湖,而她是湖边唯一的春意。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抬起眼来,便能在他心底里掀起涟漪,惹他生恼。
燕惊尘冷冷的垂下眼,看着盛枝意过来。
盛枝意不是习武之人,离了远时是瞧不见人面的,等到了锦衣卫身前,才惊觉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燕惊尘。
隔了许久没见,燕惊尘似是比原先更高了些,肩背挺直宽阔,穿着一身飞鱼服,身上凝着几分冷煞气,他面上还戴着当初她给的银质面具,遮盖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弧线凌厉的下颌。
她见了他,恍惚间竟有些认不出来,在她印象里,他还是那村庄里被拎过来的重病小孩,与瑶光一样都是需要她照看的孩子。
结果不过短短几日不见,站在她面前的人便已经脱胎换骨,要她高昂着头去仰看了。
她怔愣的这么一瞬间,便听身前的燕惊尘道:“盛夫人,燕某奉命办案,有些话要提前问问您。”
盛枝意听燕惊尘这般问便知道了,他不打算在人前跟她叙旧,不打算暴露彼此认识的身份。
“回大人话,民女知无不言。”
燕惊尘便询问了她女儿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失踪的时候身边有谁,一一对应了之后,燕惊尘便道:“盛夫人,你女儿失踪的时间与地点颇为巧妙,有可能与燕某要查的案子有关,不知盛夫人可否方便,与燕某一同入林间寻人?我等要先去盛夫人的女儿失踪的地点探查一二。”
盛枝意早就想进林子了!燕惊尘这般一问,她忙不迭的答应。
燕惊尘便让一旁的人牵了匹马来,亲自带着盛枝意一起进山寻人。
他们进去的时候,齐云天似是也想跟随,但是被赵夫人拦了一把——赵夫人低声告知齐云天道:“锦衣卫都掺和进来了,不可妄动,免得惹祸上身。”
齐云天再担忧,也是知道轻重的,锦衣卫可事涉皇族,办的都是私密事,旁人若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是一定会掉脑袋的。
所以齐云天只能在远处看着。
他的目光像是要凝成实质一样,紧紧跟随着盛枝意的背影。
盛枝意一心挂在自
己女儿身上,锦衣卫来了,搜索的力度便大了,且来的人还是燕惊尘,她跟进去自然放心。
有了更大的找寻到女儿的可能,盛枝意便把齐云天丢到了脑后,上了马后便未曾再回头看过齐云天,只一门心思的将注意力都放到了燕惊尘的身上。
此时,燕惊尘才是最有可能找到她女儿的那个人。
盛枝意便将之前的那些事儿全都给忘了,一直紧跟在燕惊尘身边,急躁的想要得到一些能让她安心的消息。
他们入了密林后,燕惊尘才开口问道:“后面那位一直窥探密林的是谁?()?()”
盛枝意回头一看,便瞧见了齐云天的身影。
“我之旧友。()?()”
她回道:“非是窥探密林,只是放心不下我。()?()”
齐云天这个人,虽然脾气爆冲,性子桀骜,但到了事前还是分得清黑白的,他不会阻挠锦衣卫办案的。
燕惊尘转过头不再说话,似是他方才真的只是随意一问一般。
盛枝意回头去看,正看到他一张脸紧紧地绷着,目光冷冽的在四周扫动,缜密而细致的观察每一棵树。
此时,他们已经行到了盛瑶光失踪的地方。
这是一处密林,瞧着似是与旁的密林没什么区别,怎么看都只是林子而已,人一行进来,便要淹没在这树林草海中,头顶上的月光都被茂盛的枝丫遮盖,叫人什么都瞧不清楚,像是陷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牢笼里,在其中的人就算是竭尽全力的呐喊,声线也传不出去。
人进了山脉,就像是一滴水进了海面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偶尔也能瞧见一点涟漪,但是只有这一点涟漪又如何够呢?
一旁的锦衣卫下马探查间,火把还要仔细拿着,不能烧到树——冬日间树木干燥,一旦起了火,山火燎原,失踪在其中的人就一定会死。
盛枝意一想到“死?()_[(.)]???%?%??()?()”
,就觉得心口都跟着生疼,她上辈子受了委屈而死的女儿,这辈子没有受委屈,怎么还是出了危险呢?
这么冷的冬日,这么寒的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她的女儿能在哪里呢?
盛枝意只觉得一阵悲意涌上心头,面色都白了几分,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燕惊尘身上。
他带了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锦衣卫,一定能找到她的女儿吧?
“燕惊尘——”盛枝意看向他,声线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瑶光,还能找到吗?”
“能。”燕惊尘声线沉稳的回答:“两个时辰内,我会找到她。”
他的话在此时,对于盛枝意来说,就是一个强有力的依靠,在盛枝意发冷发寒的骨肉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燕惊尘不会骗她的,她想,燕惊尘能在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坐到百户的位置,定是有自己的本事的,他一定能找到的。
盛枝意白着脸,攥着手里的缰绳,忍着心里的焦躁,安静的跟在燕惊尘身边。
期间他们几次行到了一些马匹过不去的地方,人便要下马,在一片雪色中摸索,盛枝意心里着急,也想下马一起找。
偏生她下马时,
好巧不巧正踩到一处被雪覆盖的浅坑,之前受过伤的脚踝重重一崴,整个人就跌坐在了地上。()?()
夜色间,那一声清脆的脚踝扭伤声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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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跌坐时,燕惊尘已经瞧见了,但是因为相距过远根本来不及,在那一瞬,他都忘记了要在人前和盛枝意保持距离。()?()
他只觉得心抽了一下,人已经翻身下马,行到了盛枝意的身前,一手摁到了她的足腕上。()?()
这一片地方昏暗,只有旁边的火把照明,盛枝意狼狈的坐在地上,看着燕惊尘低头蹲在她面前。
因为她今日没有穿马靴,只穿了步履,而且伤的又是旧处,所以不需要脱下鞋履——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如此。
燕惊尘便凭着感觉替她正了一瞬的骨。
男人粗硬宽大的手握着她的脚踝,在她正骨时的一声痛哼后,抬眸看向了她的脸。
她满面都是汗,有疼出来的,也有急出来的。
“跟着我,山间路滑,不要再乱走。”他看着她的脸,一字一顿道:“你听话,我答应你,我会找到盛瑶光。”
盛枝意当时疼的牙根都要咬烂了,她浑身打抖时,正看见燕惊尘一双眼。
那是一双平静的平扇眼,看着并不冷冽凌厉,但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像是天塌下来他都能撑住一样,他那双眼定定的看着她,带着让她安心的力量。
不知不觉间,之前那个小孩模样的孩子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幅姿态,能够用脊背来撑起盛枝意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