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蛐 作品

第45章 掉马


   第45章掉马


    第45章


    山海大学,西门外。


    今晚的天空是印象派,暮色刚为天边釉上了一笔由浅黄渡到深橙的油彩。


    别枝开着她的白色小轿车,披着霞色的倒影,载着毛黛宁按导航从西门拐了出来。车身前的右转向灯忽闪了几十下,终于汇进了门外络绎不绝的车流里。


    毛黛宁抱着安全带窝在副驾里,一边拿手机嗒嗒嗒地回着辅导员群里的催促消息,一边感慨:“报应啊。本来我还藏着点私心,给咱俩安排的车是先遣部队,这下好了,成殿后的了。”


    “先到有什么福利吗。”


    “那当然有!我都想好了,要是咱俩先到了,就尽量让侍应生给我们找个宽敞的桌台,不要边边角角那种,然后再在沙发里选个视角最好的,最佳观景位!”


    “观景?”别枝莞尔,“你怎么好像是去旅游的?”


    “这就是你没见过,不懂了吧?旅游哪有那种绝色可看。”


    毛黛宁回完消息,捧着手机作祈祷状:“可惜了,天菜都是小概率随机刷新,比我保底十抽前出金的概率都低,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沾沾你的转正福气,让我再撞见一回。”


    别枝打转向灯,浅笑着应:“好,希望你能见到,顺便弥补一下我今晚让你丢掉了最佳观景位的罪过。”


    “那可不够,”毛黛宁表情严肃,“想弥补我,今晚就不准找借口提前溜掉!”


    别枝轻叹:“既然是给我开的欢迎会,那我想先走,也不合适吧。”


    “不错不错,小别同志,你能有这个觉悟就好!”


    “……”


    下班高峰的车原本就多,两人靠插科打诨消解着无聊,别枝还是开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在早已落了满城的夜色里,拐进了峰山路。


    “到了到了,那里,前面右拐,进他们酒吧的院内停车场就行。”


    别枝分出注意力,望向毛黛宁伸手指着的方向。


    和她想象中绚烂多彩的酒吧招牌不同,毛黛宁他们常来的这间酒吧,招牌是纯黑底,在夜色中几乎隐没,唯有冷色调的细小白灯在黑暗里勾勒出一轮圆来,像浓夜里一盏清明的月。


    而在圆的右下角,残缺位置,用同色灯带冷淡地勾勒出了酒吧的名字。


    “惊鹊” 。


    别枝微怔:“这间酒吧,原来是写作这两个字吗?”


    “对呀,”毛黛宁兴奋地转回来,“这可是西城区最有名的酒吧了,它家老板更是三天两头上同城热门,你竟然不知道?你平常肯定不怎么玩那种短视频软件吧?”


    “嗯,我不太习惯那些软件。”


    别枝没有多作解释,在停车场保安的示意下,将车停在了院内。


    这片L型停车场绕酒吧两向,面积很大,即便如此,场中这会也停得满满当当,几乎找不到空位了。


    下车后,别枝大略打量过,就收回目光:“酒吧生意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爆火!在它家消费不到这个位数上的客人,连会员的预订权限都开不了,只能排队等空桌。”毛黛宁跟别枝比划了下。


    别枝和她并肩走向酒吧正门,扫过毛黛宁的示意,她不由惊讶:“这么夸张么?办公室里有谁开了这里的会员权限?”


    “哎,我们这点工资,哪开得起,”毛黛宁笑,“要真有这权限,就不用让他们赶那么早来占位置了啊。”


    别枝了然,玩笑道:“那就好,还是工人阶级队伍里穷得令人安心。”


    “别老师,毛老师,这边!”


    两人话间,酒吧正门外,同办公室一位大嗓门的男老师望见了她们,朝两人奋力挥手。


    这嘹亮的一嗓子,立刻带来了门外三两聚着的几位酒吧客人的注目礼。


    别枝:“。”


    毛黛宁:“敲啊,丢死人了。”


    毛毛快步跑过去,跳起来捂住了那个男老师的嘴,把人往里摁:“大哥!出门在外、尤其是在酒吧,就别喊老师了吧?对我们学生公敌的身份没有数是不是,你不怕让哪个喝醉了的偷偷套麻袋啊?”


    “……”


    男老师叽里咕噜地嘟囔着什么,被毛黛宁推进去了。


    别枝含笑跟在两人后面,走进了“惊鹊”纯黑色招牌下的门廊内。


    进到酒吧廊内,一路灯光昏昧陆离,人影幢幢。


    别枝借着两旁镶嵌的壁灯,以及时不时擦肩的射光,才勉强在黑灰色大理石铺满四壁的酒吧内廊里视物。


    她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更不适应这样的灯光,只觉得三米之外都难辨物种。


    好在又绕过一个拐角后,随着音乐声骤然放大,眼前逼仄的黑暗也豁然开朗。


    别枝站在向下的楼梯前,俯瞰着面前偌大一座高吊顶的酒吧正厅。


    这边灯光比身后内廊的亮度高了许多,面孔时明时暗的年轻的男男女女在吧台与卡座间穿梭,绕进别枝的视野盲区,似乎还有更开阔的一片。


    最鼓噪的音乐和绚烂的光柱,都是从那边传来的。


    “那里是舞池区!”毛黛宁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抬手给她在楼梯下可见的视野内划过一大块,“这边是清吧区!”


    大概是为了配合舞池区那边的动静,毛黛宁的声量跟着提高了一大截。


    震得别枝耳膜都有点酸。


    她跟着毛黛宁走下那段颇具个性的黑色金属台阶,同时目光扫向楼梯后的区域,才刚望清楚,她的脚步就不由地停顿住了。


    “吱吱?”毛黛宁听见身后没脚步声跟下来了,回头。


    别枝像没听到,恍惚地定格着视线。


    毛黛宁循着女孩目光驻留的方向望去,看见了惊鹊酒吧内最昂贵也漂亮的那片落地玻璃后的人工造景。


    白日与夜晚两种模式,此刻造景内是后者。


    依然是流水与丛林,但取代了白日的烂漫天光,此刻投射于树丛枝桠之间的是漫天斑斓的星光。


    与穿过丛木的蜿蜒流水相映,像是一整条无垠的银河,铺展在上与下的旷野中。


    边际在黑暗里模糊,美得浩然而不胜收。


    “吱吱??”


    “……”


    别枝终于回过神:“抱歉,我走神了。”


    “没事没事,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那处造景啊?”毛黛宁生怕她丢了,挽上她胳膊问。


    “是喜欢,”别枝顿了顿,“说来很巧,它和我以前最爱在睡前冥想的画面,很相近。”


    “哇,那你和他们老板有缘啊?”


    “嗯?”


    “就那片造景,听说是惊鹊老板亲自设计监工的呢。虽然我们是觉着漂亮,但也就欣赏欣赏。前两年有个搞艺术画廊的大投资人来酒吧,出了个天价,要买走那片造景,老板面都没露就给他拒了!”


    毛黛宁给别枝“科普”完, 两人也下了金属台阶,到了酒吧内的底层。


    “我们在哪桌啊?”毛黛宁问领路的男同事。


    舞池区飘荡回来的音乐里,男同事指向离着造景不远的一桌,不自觉扬了声:“A107!”


    “好……啊?”


    毛黛宁刚要拉别枝过去,就愣住了,“A区?真的假的啊?谁预约了吗?”


    “怎么可能,谁办得起啊?我猜是有人预约后又退了台,被我们撞大运了吧。”


    “哈哈哈那快走!我还从来没坐过A区呢!”


    “行,这边。”


    跟着毛黛宁绕过吧台外松散的人群,别枝不解地问:“A区是什么意思?”


    “惊鹊里面的卡座区分了ABCD四种,D区就是舞池那边,比较闹腾,单独一类。剩下的三种都是清吧区的,你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字母级别越靠前,位置越好!”


    毛黛宁说话都掩饰不住兴奋,凑过来附耳道:“你不知道A区位置有多难得,基本都是会员专属,一早就被预定出去,平常我们抢到B区都难,今晚绝对是捡大漏了!”


    别枝对这些不甚在意,倒是再次近距离地路过那片造景,拦在了她视线中央,是一片单独造台垒砌起的玻璃栈道似的区域。


    上面只有一张桌台和两圈沙发,一张单椅。


    全是空着的,没人上去。


    那张单人沙发椅正对着那片造景,想来仰头视角绝对如同置身星空之下,想象都叫人迷醉。


    别枝不由地生了好奇,问毛黛宁:“那个位置呢?是什么区?”


    “哪个?”毛黛宁扭头看去。


    她一顿,像是被什么噎了下似的,哭笑不得:“吱吱,你也太会指了。”


    “嗯?”


    “一定要定级的话,它大概是惊鹊里独一无二的S级了吧哈哈哈……你就想都别想了,走再大的运捡再大的漏,我们也不可能坐得到那里。”


    “?”别枝收回视线,“不是只有ABCD吗?”


    “是啊,但那是对客人来说,”毛黛宁耸肩,“S级区,那显然只有一个人有权力让人坐——惊鹊老板,我们那位号称西城区一绝的天菜。”


    别枝了然,又遗憾地看了眼。


    太可惜了。


    如果这里不是酒吧, 而是咖啡厅什么的,哪怕只冲着那片造景,她可能都会时不时过来一趟。


    又绕过一段后,三人到达了A107桌。


    “哇,不愧是A区,”毛黛宁一屁股坐到最外面空着位置的沙发上,摸了把黑底间熠熠着深浅不一蓝色晶石的吧台桌面,“这石头桌子,这沙发,呜呜呜比我家的都舒服太多了!”


    毛黛宁说完,就连忙往里挪了个位置,朝别枝招手:“吱吱快来,里面没位置了,你坐我旁边吧!”


    “好。”


    别枝放下提包,在毛黛宁身旁落座。


    还没坐稳,就听见沙发中央C位的位置上,传过来个略尖锐的刻薄女声:“怎么跟刘姥姥似的,什么都没见过。”


    毛黛宁警觉扭头:“何芸姐,今天是来给吱吱开欢迎会的,你说话别太过分了啊。”


    “我实话实说啊,什么叫石头桌子,”何芸屈指,叩了叩桌面,“这可是蓝奢石,大理石之最,就A区这些桌台蓝晶体的面积和成色,单这层石料怕是都要一米好几万了。结果被你说的跟路边石头一样不值钱。”


    毛黛宁微微涨红了脸,她确实不知道这种石料名字,声音也弱了点:“蓝奢石就蓝奢石,炫耀什么,这又不是你家的。”


    “哎,毛老师,这你就错了。”


    坐在何芸身旁,有个办公室里最擅长见风使舵的男老师,这会一边给何芸倒水,一边开口:“我们刚刚聊了聊,感觉今晚能坐到A区,绝对是何芸老师的功劳!”


    毛黛宁刚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闻言差点呛出来:“什么意思??”


    “你看今晚这爆满程度,就算真是有人退桌,也不可能轮得到我们,对吧?”


    毛黛宁刚刚也奇怪这事,皱眉看向何芸。


    年轻女人向后靠在沙发里,下巴微微扬起,谁也没看。


    旁边男老师笑了:“何芸老师可是连惊鹊老板的微信都加上了,帮忙安排下位置,那不是小意思?”


    何芸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柔着声音笑了笑:“哎呀真的没有啦,我都跟你们说过了,不是我,我只是运气好,要到了个微信好友位嘛……”


    “何芸太谦虚了,跟我们就别藏着掖着的了吧?”


    “托福,托福了啊。”


    “下回我们再来,还是得请你出马!”


    “……”


    各种奉承玩笑不绝于耳。


    别枝从那片人工造景上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看到的就是坐在众人围拱间言笑晏晏的何芸,以及旁边咬着桌上送的鱿鱼条狠狠磨牙的毛黛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