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
“你敢撒谎,看来你也逃不了干系。”
沙羽猛冲上前掐住了狸姐的脖子。狸姐瞬间长出尖锐的指甲,瞳孔剧烈地放大。
一只黄色的小鸟突然破窗而入,它滚落而下幻化成人形,一掌击开他的胳膊。他抱过狸姐,狠狠瞪着自己。
沙羽看着他,看着平日俯首帖耳的人露出这样的眼神,心中感慨:这些仙族的走狗不用面具也能变脸,暴露出的面貌千奇百怪,总是能让他惊喜。
他盔甲上轻弹两下,发出清脆的敲击声。随着一阵悉悉碎碎的竹叶声,几个将士冲进屋内,扑向两个人。
……
周围烟尘漫天,还伴随着难闻的焦硫味。
沙羽在明嶷宫叮嘱过二皇子无数次,不要和那仙族人过分接触,他不仅不听,还要创造出一个二人世界来……已经到了如此紧要的关头,他还是执迷不悟。他只能替二皇子抉择,杀了那个侍女。
他一步一步向火山顶走去,脚步却越来越慢。他望着眼前的景象:这无聊的末日风景,只有你俩欣赏得来。
想看你们就多看一会好了,看得彻底厌弃了这个世界,突然远走高飞,或许那时候,他真的没有力气再追了。
他看着盔甲上几道清晰的指甲痕迹,刚刚掰开那对缠在一起的夫妻,已经让他精疲力尽,现在又要去抓一对无知的少男少女……命运就是喜欢捆住两个注定要分开的人,享受撕开他们的快感,用深刻的伤口在两人身上留下自己存在的印记。
很快,他在平滑的山脊上,看见了两个小到几乎贴在一起的人影。
他停下脚步,不再向前。
周围的温度已经很高,他觉得一阵沈闷。他示意将士们候在远处,脱下了头盔。
这个女子或许真的如她所说,只是个纯良的孩子,并无坏心。他甚至隐隐感觉,自己并不会讨厌她,就像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冷漠如他,都会在大殿外看她看得失了神……
但他从不参考自己的感觉。虽然神荫里的一切,已经让他相信了九分,他甚至动了恻隐之心,改了杀她的主意,但他承担不了那一分的风险,人心的覆杂足以在那一分的风险里,彻底背叛。这么多年,屏蔽情感让他有效规避了很多危险,现在他也不能留她的命……
……除非她愿意放弃仙籍。她眼瞳是黑的,也不怕瘴气,不用换血,只要剔掉仙骨,那样的话,或许他会接纳她。
手里的盔甲面具开始发烫,沙羽苦笑了一声:他也开始“执迷不悟”了……
沙羽重新戴上面具。
她选择了当间谍,她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看向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他们握住了彼此的手。
时间不早了,他不想再扯开一对人。
沙羽向身后示意,将士们蜂拥而上,所有人一跃飞向山脊。
……
沈喻琪被身后的将士压下去,双膝和坚硬的地面相碰,一阵酸痛让她闭上眼睛,半天没有缓过来。
“你没必要押着她,她不会把这掀了!”
二皇子被身后的士兵擒住了双臂,由于一路上喊得过分激动,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沈喻琪对沙羽露出了凶狠的眼神。
“你敢这么对皇子?”
又回头朝着将士大喊:
“你们想清楚!皇子才是你们该服从的人!”
“好凶狠的模样啊,莞初仙子。”
她有一丝后悔,自己若能早下决心,就可以亲口坦白一切,不该等到了火山……
老天像要惩罚她一样,刚要开口那一刻,沙羽冲了过来。如今她做实了罪人的身份,她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她变成了利剑,刺向了在乎的人。
但命运如此,她的后悔已是无用。只是一旁影重的眼神,还是让她流下了眼泪。
“小臣劝殿下不要色迷心窍,毁了我们整个魔族。”
沙羽擡起手,轻轻示意旁边的侍卫,继续说道:
“另一个叛徒我也抓到了,也是殿下宫内的人,殿下平时善心大发,居然养出一窝的间谍。”
很快一个人被扔了过来,像一摊软肉瘫在地上。沈喻琪看过去,他脸上已经血肉模糊。眼泪从她惊恐的双眼里喷涌,她撇过头不敢再看。
身后的二皇子沈默了。
她努力让自己不被剧烈的情绪冲垮,她知道自己泣不成声的模样完全就像一个吓得魂飞魄散的罪犯,但她的身体不可控制地发抖,本能地展示着所有对她不利的负面情绪。
她咬紧牙关,哭归哭,思路不能乱,她一边抽泣一边开始吐字:
“我们不想做什么间谍,我一开始就不想做,掌事也已经后悔了,我们只希望两族之间能保持和平,想力所能及挽回一些事。”
沈喻琪越说越大声,逻辑不够,音量来凑,她几乎在喊:
“我什么也不想隐瞒,我刚刚就想告诉你,我差一点就可以亲口告诉你,我被人派下来做间谍……”
她不敢回头,不敢看她话里的那个“你”,只是对着面前的空气大喊着:
“但我不想做什么间谍,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谁,我也没有什么坚定的信仰,我也不觉得我是仙子,我只是……”
哭声还是比言语激动,沈喻琪混乱的气息一下堵住她的嘴——这些没有逻辑的话,不合理丶可笑到她自己也说不完整了。
明明刚刚理智都还在,明明理智说没关系,突然间无数的悔恨,对自己爱的人讨厌自己的恐惧,对她已经失去一切的悲痛全部都涌上来,理智的堤坝被瞬间淹没,一股暖流在她心口疯狂地翻腾,迅速上涌,她一口血吐出来,鲜血混着黑血。
影重先冲过来抱住了她。沈喻琪感受到他抽动的呼吸。
“将军,她……她的罪我们可以慢慢追究……”
影重也变得语无伦次,最终哭得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抱住沈喻琪,再顾不了其它。
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沙羽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如果他此时没戴面罩的话,大家就能看见他那张石膏般凝固的脸。
“是吗?我们掌事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沙羽如此游刃有馀,他骄傲地甚至在一句话的结尾拖出了上扬的语调,狠狠地嘲讽在场的每一个人,嘲讽这些甘愿被情感俘虏的傻瓜。
彻头彻尾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