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科学子 作品
56. 第 56 章
有了云梵的提醒,再加上何裘甫一提原社的事,她就隐隐有了预感。
这些在野乡绅八成是要让她去冲锋陷阵,对付阉党。
她就知道顾老家的这顿饭,哪是这么容易吃上的。
瞧瞧,不是说好了这顿饭是来商量募捐的吗?她还没开口说正事,这帮人反倒致使起她了。
原社和崇正的大本营都在金陵,他们甚至都可以集结一大帮士子跑到阮大铖家去对骂。何必舍近求远,偏偏要她一个无根无基的七品巡按?
既然消息这么灵通,那么想必也不难知道她和张天如的关系也就那样,算不上什么深交。
与其让她在虎丘大会上仗义执言,还不如在金陵的官员里随便挑个熟识的更为合适。
这些人打的什么心思,当她真不明白吗?
不就是不想自己亲自露面,所以找个年轻而又冲动的糊涂的生来当替死鬼,面上还能假心假意地说是给小辈一个扬名天下的机会。多好,好事美名全让他们占了。
再者她是真的很忙。
就算不忙她也不想趟这趟浑水,齐涵虚的下场正是前车之鉴。
赵除佞要她重审的案子还一直未审,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她这个应天巡按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何况她又毫不留情地处置了孙隆,还不知道赵除佞在京里是个什么反应,接下来又将会对她有何动作。
她可没忘记孙隆先前对她说过的话,眼下赵除佞还有两大爪牙也在江南呢。
跟江南士绅们打好关系是有必要的,不然她想在南直隶做事简直是寸步难行。
从内廷就可以看出来,这些江南地区出身的士大夫们沆瀣一气,互抱成团,就连皇上也难以撼动他们。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让她直接站出来反对阉党,基本上和找死无异。
连积威甚重的程阁老都被他打入诏狱折磨致死,这不得不迫使卢点雪思考起自己的退路。
她是得罪了赵除佞不假,但对付孙隆的时候她也没真把事做得那么绝,后续还是有可转圜的余地,这恐怕就是赵除佞迟迟没有对她直接动手的原因。
不然此时赵除佞的态度绝不会这么温和,仅仅是书信一封让她重审案子这么简单的。
某种意义上而言,她觉得阮大铖的眼光看人是真准,阉党和崇正党确实都不是什么好人。
方才在听何裘讲话的时候她就在琢磨,为何杨维垣这个阉党中人偏生要这么做?
现在她倒是明白了此人的一番苦心。
官场上绝无蠢人,杨维垣和阮大铖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尤其是将都有过通内之举的崇正、赵党并指为□□,想来是有这么些心思。
此乃局势所逼,而不得不为之。
因赵除佞对程阁老等一众大小官员的迫害,如今朝官竞相揭举赵除佞及其党羽罪状。皇上为平息民愤,也处置了不少投附赵除佞的官员。
在这种局势下,想继续保全所有同党是不明智的。
故而杨维垣和阮大铖就想出来这么个法子,企图保全朝中那些曾投附过赵除佞,后因故而被其疏离的那些人。在现在这种混乱的形势下,他们与赵除佞这种时合时离的关系或许可以蒙混过关。
杨维垣想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其一,投合算疏造成立言为公的印象。其中铲除朝中朋党的主张,易于博取皇上和舆论的支持,同时也可以表明自己与朋党并无关系。
其二,因为崇正自身也曾有通内之举,在揭举赵党时可能会有所顾忌,这无疑对赵党有利。
其三,以崇正为□□的看法如果被皇上认同,那么崇正在政坛上的地位也必然会受到影响。
这一切的目的,皆是为了尽量保全魏党同时挟持崇正。
这也不乏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自保手段,与其被迫等着被崇正的言官们弹劾,不如率先出击掌握主动权。
不过,卢点雪倒是觉得,赵除佞本人怕是懂不了此二人的一番用心良苦。
就他那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品性,八成会认为是杨维垣和阮大铖全都反水了。之后那二人若是不跟赵除佞说明白,极有可能会遭到赵除佞的报复。
如此一想,卢点雪倒是觉得完全无甚必要去讨伐个阮大铖。
除了激励民间反抗赵除佞的士气以外,其余并无什么实质性作用,反倒会让被煽动起来的百姓招惹祸患。
这就是她要对孙隆下此狠手的原因。
不若让孙隆将仇恨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苏州府这些参与民变的百姓迟早要倒霉。
何况,她觉得近来原社和崇正党走得实在是太近了。
不消多说,卢点雪肯定是拒绝。
只是这面子功夫上还得再装一装,不能闹得太难看。
“顾老说得极是。您瞧,这阉党就宛若眼前的这碟万三蹄,看起来硕大无比,无懈可击,可只要找准了这一根主心骨,自内而外击破,那它便也任人处置了。”
“如今阉党出了阮大铖这般的人物,赵除佞想必也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我们可从此人入手,从内部逐渐瓦解阉党。”
随后她话锋一转,旋即换了副神情,犹豫再三,假意为难道:
“只是顾老,我虽有心为此出一份力,但是您也知道,我这应天巡按本就坐得不太稳当……
“不瞒您说,赴任前赵除佞就给我提了醒儿,若是在京察前我没把南直隶治理好,那么他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并且待我与李知府筹集完兴修水利的银子,再去各县吊刷一下文卷,差不多就要动身去金陵督促国子监监生清查黄册了。您看,我这实在是抽不出空啊。”
说道最后,卢点雪还特意放缓了语速,就等着看顾老的神情变化。
一切如她所料。
初时,顾老听着她的话时还眼带笑意,频频点头。
可一旦当她提到筹集银子的事时,他眼中的笑意霎时就消散了,眉头还时不时跳动几下。
“哈哈,卢巡按原来是为此事而忧虑,何不早些说与老夫听!这顿筵席,本就是为兴建水利而筹款的,何必如此客气!”
顾老终究是经历过宦海沉浮的老人,相当耐得住性子。
听到卢点雪这般婉拒,他也不生气,侧身向林凡安吩咐道:“林老板,将老夫与你一道准备的银票拿出来给卢巡按吧。”
林凡安应声而来,从胸口掏出几张票子,轻轻放到卢点雪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