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什么?!你这话是何意?”
 




    卢点雪大惊,正欲抓住林凡安问个明白。
 




    未想林凡安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她的反应,速速抽身,翩然离去。
 




    “卢巡按,奉劝您一句,还是不要将人想得太过完美为好。”
 




    林凡安的身形渐行渐远,声音也是愈来愈小,
 




    “魏尚书出身自军户,我朝军户是什么处境你也知道,不靠读书出人头地,就要被发去卫所充军。何况他早年又为了生计在民间写讼状,世间百态是再清楚不过。没有城府和手段,他坐不到吏部尚书的位置,成为六部之长的。如若你想指望他帮你,我奉劝你还是尽早打消这个念头。”
 




    “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真正靠得住的。”
 




    “他是如此,我亦是如此,天下人皆是如此。”
 




    林凡安,也就是云降心,带着这番话离开了。
 




    徒留下卢点雪,仍对着空无一人的小巷,陷入了沉思。
 




    就连在返回吴县县衙的路上,她仍旧在不断思考着云降心方才所言。
 




    云降心说得没错,她近来确实是有些太过于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归根究底,还是她自己能力不足,心力不定。
 




    在险境之下,更该好好地让自己的这颗心稳住,方能头脑冷静,遇事不乱。
 




    她现在的处境虽然也不算好,身后赵除佞还在虎视眈眈地等着揪出她的错处,两个月后京察定生死。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确实想为苏州的百姓做些什么。
 




    这些无关她的政绩考核,只是出乎于一个人的良知。
 




    她不愿自己的良知被遮蔽。
 




    因她所毕生所学的阳明心学,因她这么多年来跟着老师走南闯北的所见所闻,她无法对百姓的遭遇无动于衷。
 




    至于先前云梵的话,她算是彻底琢磨透了。
 




    她尚在金陵时就听闻朝廷上上下下皆在不停上奏,请求皇上收回开矿税的旨意。
 




    再结合不久前邓礼的话,不难猜出崇正党及其亲戚在江南所拥有的矿场绝不在少数。赵除佞欲来分一杯羹走,他们自然不愿,定会竭力反对。
 




    彼时正逢宫中乾清宫被烧,西北大旱,内阁迫不得已接受,想来也是极其不甘心的。
 




    然现如今她被任命为应天巡按,何裘南下巡盐,李平又是苏州知府,明面上崇正党可谓是牢牢把握住江南,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且她临走前季无忧也请求过她,让她竭力协助李平打击为非作歹的矿监税使,说白了就是不想让税使们收矿税,尤其是收自家的矿税。
 




    崇正党不想收矿税,但无奈皇上坚决不同意,纵算各地巡抚不断上奏,也未曾断了皇上要开矿税的心思。
 




    二者的态度都尤其明确,想必也没少拉着魏与归商议对策。
 




    魏尚书被夹在中间,纵算有什么心思也不能明讲。
 




    崇正党的真实算盘他估计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装糊涂罢了。
 




    他无意去掺和,却也不得不顾忌矿税之弊,干脆就跟他们打马虎眼儿,拖着不管,等到拖出个民变,届时再以此迫使皇上撤掉矿税。
 




    如此一来一箭双雕两败俱伤,不动一兵一卒,既能使皇上收回成命,又能使崇正党元气大伤。
 




    只是,在魏尚书这场局中,百姓充当的究竟是怎样一个角色?
 




    战场上白白送死的炮灰吗!
 




    卢点雪眉头紧紧扭成一团,脸色一沉,整得李平和邓礼是大气也不敢出。
 




    最终还是李平没忍住伤口的痛,哼唧了一声,这才引得卢点雪回过神来。
 




    “李知府,您可还好?”
 




    卢点雪关切地问道。
 




    “不太好。”
 




    李平郁闷地撇撇嘴,一点也没了在公堂上的神气样儿,
 




    “本府收回先前说过的话,卢巡按确实该处死那税使。嘶——他可真是恶毒,专挑刁钻角度下狠手,打得我现在连右臂都抬不了,看来是想直接废了林老板的手臂啊!”
 




    “事已至此,再懊悔也迟了,”卢点雪淡淡答道,“何况他也早已受完刑,被押回葑门本营去了。他毕竟是税司织造的人,杀了他,就算是和税司织造彻底撕破脸。”
 




    “难道就这么算了?李知府的伤看起来甚为严重啊。”
 




    邓礼试探性地问了问卢点雪。
 




    卢点雪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
 




    “哦?那依邓知县之意,您觉得该如何做?”
 




    “自然是把那税使再抓过来,让他在公众面前再受一次刑。李知府为救百姓而受此重伤,这仇一定得报!”
 




    邓礼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地为李平打抱不平,看起来甚为义愤填膺。
 




    “就这样吗?”
 




    “嗯……卢巡按若是愿意,还请您向陛下奏明李知府为税使所伤及吴县本地的情况。不知您可否领衔上奏,再请求陛下取消矿税,召回各地矿监税使,如此也是为了苏州百姓,下官和其余几位知县愿随您一同上书!”
 




    邓礼话刚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心虚,低垂着脑袋站在旁边,不敢再抬头。
 




    然而他没等到卢点雪的回话,却听到了一声冷哼,随即便是李知府怒气冲冲的声音:
 




    “呵,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先前对那税使可谓是千依百顺,甚至纵容他把不相干之人也抓捕走,怎么现在就开始怂恿卢巡按跟税司织造作对了?”
 




    “说来邓知县历任吴县知县已两年之久,对此地可谓是知根知底,自己却不愿领衔上奏奏明情况,反倒要让初来乍到的卢巡按来上奏,究竟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