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 76 章

    “你长得很像我囡囡,我一见你便喜欢。留下来如何?”
 




    牧归从元回身上掏了荷包,点出五百银票,放到柜上,却见掌柜撑着头思索,若有所思。
 




    “如果您高兴的话。”牧归笑笑,用袖子遮了脸。
 




    “不愿?”
 




    “愿,自然是愿的。”
 




    不知何时起,交谈声消失了。客栈内众人齐齐停了手中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转了头,或透过光滑的酒面,窥视着他们。
 




    浑浊的眼睛对上清亮的眸子,掌柜将手伸到脑后,从一团淡灰色枯槁杂草中,掏出一枚铜钱。
 




    他做了个弹的动作,声音还未至,却见铜钱已经落到桌上,嗡嗡地打着旋。
 




    铜钱两面被磨平了,看不出前后。掌柜再一弹,铜钱彻底不动了。
 




    “罢了,”他略有些失望,重新瘫在柜子上,“来了就是缘。你进了我的店,我再送你半支。”
 




    话音刚落,客栈内气氛蓦地一变。
 




    右后方,一个人无声倒下,在他不远处,敦实男子对着空气笑了一下,坐在他身侧的那人心一紧,钳住他的手腕,掀起袖子,捏搓着胳膊。而他手边,着藏蓝长衫的少年袖子无风自动。
 




    掌柜将铜钱往头发上一放,又恢复了先前爱理不理的样子,
 




    “嘻。”
 




    不高不低的一声,顺着手间缝隙漏下的沙,尘粒充盈室内,传入每个人耳中。
 




    一个戴斗笠的女子背对着他们,取出一个瓦罐。
 




    瓦罐小巧,正正好能被抓在掌心。女子打开盖子,点了些酒液,弹入罐中。
 




    “瞧奴做什么?”
 




    女子咯咯笑着,摆着手指。
 




    她指甲极长,两手颜色不同,一只涂成大红,另一只涂成黑的,远看时,隐隐带了青色。
 




    “不要多事。”
 




    不知是谁开口,话中充满戒备。
 




    “孩子们饿了,奴喂些东西,”女子纱帘晃动,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你若来喂,它们会喜欢的。”
 




    “我也觉得。”
 




    一个背着细长匣子,安静喝着酒的人忽然说道。
 




    “坐下吧。”
 




    这人悻悻地坐回去,移了酒杯,换到离女子更远的地方,他的同伴虽然有些不愿,却也起身腾了位置。
 




    牧归对女子施礼:“您人美心善,我先谢过了。”
 




    “你没见过奴的脸,怎知奴生得美?”
 




    一只漆黑的蜈蚣从罐中爬出,咬住女子的指甲,荡来荡去。
 




    “听过您声音的人,都会这么想。您没有丑的道理,既然不丑,那就是美。”
 




    牧归扯着元回往楼上去,身后一个慵懒的声音道:“客官不带些果盘?清心香?香七百,果盘四千。”
 




    什么香什么果子这么贵,敢收她七百?
 




    “多谢您的好意。”牧归假笑,掌柜叹了一声,翻了个身,再不动了。
 




    楼梯极窄,台阶又高,一次仅能容一人通过。室内无风,他的手变得滚烫,老老实实地被她拖着走。
 




    楼上静悄悄的,偶尔路过某间房,靠着门听时,才能听到里头模糊的动静。她走在过道中,不知怎的想到了西京的密室。
 




    同样幽暗,同样带着闷而潮的霉味,同样烦躁的感觉。推开重重迷障,到头来却是进了下一重,兜兜转转,回了远处。
 




    巧合还是偶然,为她还是为他,她不清不楚地走入未知,分不清,看不懂。
 




    当下报不了怨,只好在未来某日,抓出让她新年放不了年假被迫加班被追杀过得如此凄惨的元凶,以德痛斥。
 




    牧归站在门前,强迫自己振作。
 




    推开门,却见正前方桌上摆着一只香炉。炉中有两柱香,在门被拉开后,顶端落下灰色的圆柱形香灰,兀自燃烧。
 




    说是上房,屋内仅有一张软榻,几张小凳,勉强算得上干净。她扶元回躺下调息,自己则坐在桌上,悄悄地将窗子开了条缝。
 




    不远处闪过几道人影,而后是瓦片坠落的脆响,震天脚步声中,一群大汉冲入客栈,将本就不宽敞的地方挤得透不过风。
 




    “那俩人呢?跑你这里了?”
 




    为首的大汉身后背着一柄大刀,眼里带火,厚实的手掌啪地拍在柜台上。
 




    掌柜睁开迷蒙的眼睛,睡眼惺忪:“上房一百两,次等五十,再次等一两,不包饭,果盘香料另算。”
 




    “谁问你这个了?那一男一女看见没有?我瞅着他们往你这去了,识相的话快点说。”
 




    “您要什么房。”
 




    “房房房,老子不住房!老子再问一遍,人呢?”
 




    “您打哪来的。”掌柜的声音半死不活。
 




    “找茬是吧。”
 




    男子冷笑,拔出大刀,他身后的大汉见之纷纷亮出兵器,对着掌柜。
 




    “是从东边来的啊...现在不接东边的客人,您两个时辰后再来吧。”
 




    掌柜抬眼瞧了他们一眼,又取出铜钱,往天上一扔。
 




    说来也怪,这铜钱抛到天上后,竟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接了,将要落下的一刻,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力,竟硬生生断成两截。
 




    两截铜钱,分别落入掌柜的两只手。他盯着手心发愣,看了好一会,才将手掌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