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ent声 作品

127. 汲汲复营营,东西连两京。

    今岁除夕夜宴,原本李昭该是同柳家人一起,可李洲念及柳怀远在外不能归,一人在府上不免寂寥,早早便将李昭接到宫中,与众人同乐,席上除了四妃九嫔,便是李明悯带着太子妃,还有余下的皇子皇女,李昭这个出嫁了的公主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也彰显了李洲对李昭的偏爱,尤其是李洲几乎整个晚上都将柳允朗抱在膝上。
 




    宴席上可谓是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李昭总算知晓裴素英为何要向自己求教,刘氏两姐妹明夸暗贬,一句话一个坑,将刀对准了裴素英,反而是之前被针锋相对的自己现下可以作壁上观。
 




    李昭听着众人接连不断的声音,竟觉得有些好笑,她一直知晓,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强过其他,有时单单一面,寥寥几句,她便能知晓那人的意图。幼时她曾以此为乐,看着宫中来来往往的宫人,去猜他们的心思,应验时的喜悦让她沾沾自喜,很快她发现自己不满足了,宫人在她面前毫无遮掩的神色让她失了兴趣,有一日她偷溜进清心殿的屏风后面,偷偷看见李洲和那些大臣你来我往的交锋,那时她年纪尚小,只觉十分有趣,好奇驱使着她一次次的去偷看。
 




    一次议事时,李昭探头去看对面人的神色时撞到了一旁的花瓶,花瓶碎掉的声响吓得她不知所措,抬头看见的就是走过来后一脸无奈的父亲,“都先下去吧!”等到殿中大臣都退了出去后,李洲转过身来问她,“怎么又跑到这里了?我不是说了用过午膳陪你去放风筝吗?可是等不及了?”
 




    李昭眨着水灵灵的眼问道,“父亲是不赞同他们刚刚说的话对吗?”
 




    李洲一愣,“你知道刚刚我们在商议什么?”
 




    李昭摇头,“不知道,但是刚刚父亲说话的语气分明是不耐烦的,而且您也没说赞同啊。”
 




    李昭有些想不起当时李洲的神色到底是如何的,只记得那日回到长秋宫后,母亲将自己狠狠罚了一顿,而后更是将她禁足了半月。
 




    她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去质问母亲,“我不过是躲在屏风后面,其他的什么都没做,再说父亲看见我时分明是开心的。”
 




    云诺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你心思细腻是好事,可长期下去,你的心是会累的,有时候呢,你可以歇歇不想那么多。”
 




    “可师傅教导我们‘学而不思则罔’,他说要我们多观察身边的事物。”
 




    “那你可以观察周遭景色啊,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些带给我们的思索不比观察人少。”
 




    李昭听见孩子的哭声回过神来,瞧着刘袂越发激烈的言辞,不由地皱了眉头,以往最多是在家宴上同一些宗亲贵族暗地里搞一些小动作,如此不加掩饰的讥讽倒是少见,她看向李洲,李洲一手搂着柳允朗去拿桌上的点心递到柳允朗面前,似乎对眼前的情形毫不知情,她心中盘算着,近来朝堂上也没出什么事,自己的这个二弟更是默默无闻,何事至于刘袂嚣张到这个地步。
 




    第二日,李昭便有了答案,正日里祭天祭祖,大朝会上除了百官朝贺,邻邦送来贺礼,宣读赦书外,另封李旸清为秦王,食邑皆为最上,同时下旨由贵妃代行皇后桑蚕之礼,与此相比,加封李时悦三个出嫁公主的食邑就显得不足挂齿了。
 




    李昭还是一向的不在乎,只要李洲没有废太子,其他的都不算什么,“去请太子妃来长乐宫中小坐片刻。”可后宫中那些嫔妃可不是这么想的,尤其是没有子嗣的,一味地冲到和安宫向刘袂道喜。
 




    长乐宫中,李昭还算闲适,裴素英就有些坐不住了,李昭笑道,“算起来你比我小了四岁,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宫中没有出嫁呢。”
 




    “那是陛下疼爱公主。”
 




    李昭手上动作没停,将泡好的茶递到裴素英面前,说道,“我看着你有些内火旺盛,尝尝这个,皋卢茶,止渴明目除烦,南边有做药用作止头痛烦热的。”
 




    裴素英听李昭这话中有话,皱了皱眉头,李昭轻抿一口,看她没有动作,平静道,“尝尝,如何?”
 




    裴素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入口涩而苦,同自己以往用的茶都不一样,抬头见李昭面色平静的将茶喝完了,也仰头喝了下去,想了半天也只有一句,“这茶很是独特。”
 




    李昭看她神情勉强,分明是不好拒绝,抬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汤腾起的热气遮在两人中间,“这茶不是这般喝的,初次喝时,难免觉得苦涩,不想茶汤在唇舌停留,囫囵咽了下去或是吐了出来,可你细细品味,苦味过后便是甘凉。”
 




    或许李昭的话太过笃定,或是她的神情格外认真,裴素英喝第二杯时慢慢品尝,果真有一丝甘甜。
 




    李昭似乎只是同她叙话,言语间丝毫不提肃贵妃和二皇子,“我与阿悯从小一同长大,对他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当时宫宴上他一眼相中你,想来也是你身上有过人之处。我未见你时就问过他,他说你见他第一面就不慌不忙,对上他眼时也并未闪躲,让他生了几分好奇,我当时就想,这样的女子当是冷静自持的,与他性子倒是相补。”
 




    裴素英只能顺着李昭的话道,“公主谬赞了。”
 




    “你与阿悯相处可好?”
 




    裴素英不知道李昭为何这么问,自己与她不算亲密,在李昭面前,这些闺中之事还是羞于启齿的,“同普通夫妻没什么不同。”
 




    “怎会没什么不同?”李昭看向对面躲闪的裴素英,认真道,“你既是阿悯的妻子,也是大梁的太子妃。阿悯迟迟没有成婚,也是因着这个。”
 




    裴素英自然知道,她千里而来,为的就是这个,她是裴家这一辈中最优秀的女儿,诗书礼乐,琴棋书画皆是按着世家典范教导,她如何能甘愿潦草嫁人。她说服父亲让叔父带自己来到长安,想要来这大梁权势最盛的京都见识一番,真正落足这里时,她瞧着繁华热闹的长安,看着矗立在最显眼地方的皇城,更加坚定了自己是属于这里的。
 




    “你确实是块璞玉,可未经雕琢的玉石全然显露在眼前,到底缺了几分温润。你当肃贵妃为何几次三番去惹你?”未等裴素英说话,李昭接道,“那是因为她知晓你沉不住气,定然会想办法反击,她要的就是你动。”
 




    裴素英心中不服气,看着李昭的眼神有几分怀疑,她这个公主的位置无人可动摇,自然不需要去争。
 




    “你家中对你当真是重视,给你留了不少能人,我竟不知裴家久不在京,宫中竟然也能插上手。”
 




    裴素英瞬间瞪大了眼惊愕的看向李昭,只见李昭不紧不慢道,“太子妃不同于其他,你是太子的同盟,自然要有所谋划,只是父皇尚在,你若是太过心急,便是害了太子。”见裴素英还没缓过神来,李昭笑道,“有事多同阿悯商议,你嫁于了他,你所做的便是他所做的,可千万不要用错了力。”李昭看了看天色,“桑蚕之礼,你这太子妃也得出面吧,自然是不能在我这处久待的,快些回去准备吧。”
 




    裴素英看着李昭,她说完这些话后依旧是心平气和的换水泡茶,仿佛刚刚真的只是同她唠家常,可那般的城府,那样的沉稳,自己自愧不如。不过她还是收拾好心绪,笑道,“早就听闻这长乐宫自小便赐予了公主,就连公主出嫁后陛下也让人试试看顾,只是今日匆忙,到底没来得及细看,等寻个闲时再来叨扰。”
 




    “我还要在宫中住上几日,自然是欢迎的。”
 




    今次的上元灯会,办的极为盛大,李洲难得有兴致,换上常服同李昭出了宫来,人声鼎沸中,李洲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当年你母亲没少拽着我陪她逛市集,那时我还是皇子,你母亲就嫌弃我身后跟着的人多,玩的不自在,抓着我的手就跑,将那些侍卫都甩了,后来我成了皇帝,渐渐忙了起来,她也就没在同我提起过出宫游玩的事了。”
 




    “还是有的,我五岁时爹爹娘亲带着我出来过。”
 




    李洲一愣,而后才恍然笑道,“是啊!你那时不知从哪里知晓的,说是上元节有灯会,热闹的很,哭着喊着要看花灯,即便是宫中挂满了灯你也不依不饶,没办法只好带你出来了。”说到这里,李洲笑道,“你该是把允朗带出来瞧瞧了。”
 




    “他还太小,我怕再出个差错,等他到了五岁,我再带他出来也是不迟的。今日,我陪着爹爹。”
 




    “不嫌弃我这个老人在这儿,你玩的不尽兴?听人说,明悯、时悦、晓澜他们几个也都来了,不如你去找他们几个?”
 




    “都是成双成对,拖家带口的,我去了也是多余。”
 




    这会上的花灯年年如此,看着同往年没什么不同,倒是几个店家摆出台子,叫嚷着玩起了射覆,摆着的花灯样式倒是前所未见的,李昭起了兴致凑过去,听见寻常人胡乱猜了,七嘴八舌凑在一起好不热闹,可大千世界种类繁多,又如何猜的中。李昭原本只是过来看上一眼,可瞧着台上的花灯样式别致的很,起了心思,“是否射中,便可随意选一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