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疤痕

    林锦璨漫不经心整理着披在云肩上的青丝,低垂睫羽下那双漆瞳却发着空,指尖不易察觉地轻颤。
 




    云浓张了张口,她愣在原地,林姑娘与三公子素不相识,怎会这样……诅咒三公子呢。
 




    她下意识说:“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林锦璨系好了纽扣:“哦,我的意思是想问问,三公子到底有何大碍。你知道的,三公子自幼习武,身边暗卫众多,怎会轻易出事呢?”
 




    林锦璨思索片刻:“……是有刺客吗?”
 




    云浓摇头:“语念姑娘不在,奴婢便照您的吩咐去找三公子了,待跑到前厅时,奴婢发现气氛不太对,便趴在墙边儿上听院子里的动静。”
 




    “夜里不亮堂,又下了雨,檐下的灯淋掉了好几盏也没人敢换,奴婢瞥见三公子跪在院中,身上…血淋淋的。”
 




    “奴婢一打探,才知三公子跪在雨里好几个时辰了。”
 




    谢鹤徵,跪着,雨里?
 




    脑海中浮现出的几幅画面,她怎么也联想不到一块儿。
 




    林锦璨知道谢鹤徵与陈素问二人母子感情不合,可依她对他的了解,谢鹤徵绝对不可能乖乖臣服那个对他漠不关心的女人。
 




    “你可知道原委?”
 




    云浓摇头:“只知道是老侯爷发了大火,府里有话语权的主子们都赶过去了,也劝不住。”
 




    “论没到的,似乎就差咱们二房了,诶?二公子呢……”
 




    “与我圆房后便走了,我不知道。”
 




    屋外雨声潺潺,微漾湿润的流光发着亮,林锦璨眼皮莫名开始跳了起来,云浓试探地问她:“林姑娘…二夫人莫要生气,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却出现这样的事,三公子害您独守空闺,咱们就不去过去凑了那热闹了?”
 




    “嗯,好。”
 




    林锦璨回答得很干脆,她把屋里的灯点亮,把门窗关闭后,把薰笼点好便坐在案旁拾卷读书,外头风雨飘摇喧闹,可似乎与她无关。
 




    更漏缓缓流逝,书卷上一个个工整隽秀的黑字,变得张牙舞爪,直到完全散架。
 




    雨滴,让人心焦躁得厉害。
 




    终于,“啪”的一声,无辜的书卷被少女愤愤拍在坚硬书案上。
 




    “人回去了吗?”
 




    “什么?”问的很突兀,云浓揉着眼睛,吓了一跳。
 




    林锦璨下了榻,走到门边拿起那把湿漉漉的雨伞。
 




    她想起五年前,被俘虏在谢家暗牢的那段黯淡无光日子,墙壁上那些各式各样刑具令人胆寒,但其中有一只红铜烙铁,极为独特。
 




    她咬破谢鹤徵的虎口时,一旁的手下试图用俘虏的痛苦,使自己脱懈怠之罪。
 




    待烙铁即将侵入皮肤时,谢鹤徵却摆手说:“慢着,她不配。”
 




    后来有幸逃出生天,她翻阅竹简才知道,这是谢家人独有的刑罚。
 




    带着特殊图案的疤痕会一辈子留在身体上,想让这份耻辱消失,除非剜肉。
 




    林锦璨嗤笑,这么想来,她似乎要“感激”谢鹤徵对她手下留情了呢。
 




    在幽州雪山时,为了让他活下来,她曾看过这个男人全部的胴体,包括腰下。那时,她就对谢鹤徵腰间那道巴掌大小,崎岖丑陋的那块皮肤感到可疑。
 




    如今细想,无论从疤痕的大小还是形状看,她确定就是红铜烙铁留下的。
 




    谁敢对谢家子嗣用这种残忍的刑罚?除了定北侯,她想不到别人。
 




    谢鹤徵脾气倔的很,不会向伤害过他的人服软,只会以牙还牙,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血亲。
 




    “我想去看看。”
 




    林锦璨语罢,朱红的绣鞋已经踩入了水洼里。
 




    云浓一愣,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那边理应散了呀。”
 




    林锦璨摇头踏入雨幕,轻飘飘搁下一句话:“但愿散了。”
 




    ……
 




    少女撑伞提灯,冒着淅淅沥沥的雨,在羊肠小道中穿行,她速度越来越快,即使湿腻青苔差些使她滑倒,也不曾放缓步子。
 




    她不会怜惜他,而是在危机四伏的谢家,她不能孤军奋战。
 




    谢鹤徵是她唯一的靠山。
 




    在拿到“启蛰”前,他不能出事。
 




    走得太急,林锦璨很快到了前厅,她扶着墙壁喘着气,随后把头发挽起,立刻恢复二房正室该有的端庄。
 




    “不许靠近他!”
 




    一声呵斥如闷雷般,在雨夜划破开,林锦璨捏紧了伞柄。
 




    “侯爷,天气冷,阿昭跪了快一个时辰,他已经知错了。”
 




    老侯爷抿了口热腾腾的茶水,悠闲地走到谢鹤徵面前,居高临下道:“你可服气?”
 




    僵持。
 




    他在等谢鹤徵求饶。
 




    少年单手撑在粗糙的地上,努力支撑起身体,他喘着气不屑一笑,随后把嘴唇上的血抹掉:“我何错之有?”
 




    老侯爷双目一凝,随即冷笑:“谁都不许帮这个逆子求情,否则一并处置。”
 




    随后几道硬物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让林锦璨起了层鸡皮疙瘩。
 




    牌匾下立着的两名护卫,瞧见三更半夜,一着嫁衣的女子,撑着油纸伞,面部不带任何表情地赫然出现在跟前时,心中不禁发毛。
 




    “大胆,你是何人?”
 




    “让我进去。”
 




    “你……”
 




    林锦璨瞪着护卫:“再说最后一遍,让我进去。”
 




    少女娇艳唇色对比下,那张姣好的小脸愈加苍白美丽,相视一眼,才认出来着何人。
 




    林锦璨推开拦住她的剑鞘,眼前,雨幕如珠帘,在夜晚反射出冰冷的银光,那道原本挺拔宽厚的背脊略微弯下。
 




    “等等!”
 




    木板停在半空中,众人闻声讶异回头。
 




    “林姑娘?”
 




    “二哥儿的媳妇儿?来这里做甚?”
 




    “这新妇真是没规矩,在洞房花烛之夜,怎不好好服侍自己夫君?”
 




    “是啊,这时辰不应该是在……”
 




    闲言碎语叽叽喳喳的,这些妇人,巴不得他们这对新婚夫妇闹出些好玩儿的事来。
 




    谢鹤徵几欲要昏倒的状态,迷迷糊糊间却耳畔却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他垂了垂额角强迫自己清醒。
 




    天杀的,还是第一次痛出幻听。
 




    林锦璨深吸一口气,走到谢鹤徵面前,将人挡在身后,她眼神逼迫,反质问他们。
 




    “我没规矩?我林锦璨还是头一回见这样欺负人的婆家,我的新婚之夜,你们的好郎君却不知所踪让我独守空闺,这就是你们谢家的礼?”
 




    “不知所踪?”
 




    陈素问的脸沉了下来,她急匆匆站起:“他没去喜房?”
 




    林锦璨的出现暂时让定北侯夫妇的注意力转移,她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来这里?”
 




    “……侯爷,二哥儿他禁不起折腾的。”
 




    陈素问急切跪下:“侯爷,快动用府里所有人去找他呀。”
 




    男人撩开衣摆,哼了声:“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没一个能让我舒心,找什么?那个没用的废物,还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