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红妆

    元宵一过,谢家嫡长公子与林家二姑娘的大婚之仪很快有了着落。
 




    大清早,谢府门口的那两座石狮子跟牌匾上遍布红绸锦色。
 




    门槛外站了许多丫鬟婆子,这些人一个个满面春风,脸上总算没了平日里隐约可见的愁容。
 




    虽然主子成婚和他们没半点儿关系,可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锣鼓喧天,笑语不断。
 




    树上的纱幔在无风时静静垂落,宛如碧海上方的火烧云。
 




    红椿领着房里那些小姐妹们,立在高架上,她们笑着从缠着金丝边,挂着彩绒花的竹篮里头,拿起装着金叶子的荷包,洒水似地抛了下去。
 




    路过百姓见此也来讨礼,谢家也来者不拒,大大方方送出些铜钱银票,豪气了一把。
 




    穿着喜庆的媒婆对众人拱手以表感谢后,便转身跨过门槛,朝贴着艳粉浮金的喜字的屋里走去。
 




    屋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聘礼,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这场婚礼,出乎意料的奢靡。
 




    “林姑娘,吉时已到,要出门了。”
 




    喜婆笑着从竹篮里掏出一堆张贺卡:“姑娘,这是街坊四邻们得知您今日大婚,特意写了祝福语,来恭喜您呢。”
 




    菱花镜中的少女,双瞳剪水,睫毛微翘,两颊微红,她放下手里的螺子黛,扶了扶压的脖子酸疼的凤冠。
 




    “知道了,我马上就好,您先出去等一等吧。”
 




    耳畔闹哄哄的,林锦璨看向正帮她整理裙摆的云浓,把一张张贺卡展开。
 




    这一堆贺卡,有些笔迹稚嫩,大概是刚上学堂的孩童写的,有些笔迹潦草有力,她想,约莫是从事屠夫打铁之类的人书写。
 




    这样多的祝福,哪怕这场婚姻是另有目的,林锦璨也不禁勾了勾嘴角,她撑着脑袋兀自道:“云浓,外头那些人好热情。”
 




    林锦璨抿着殷红的唇,玩笑道:“是有托儿么?”
 




    云浓蹲在地上,瞪了瞪圆溜溜的眼睛,似乎很意外自己主子能猜到府外那些祝福,是拿钱请来的。
 




    锦璨继续翻着贺卡,漫不经心说:“是二公子吧,他有心……”
 




    语罢,她一顿,弯着的唇僵在脸上,掌心中是一张与众不同的贺纸。
 




    上面字迹遒劲有力,银钩铁画。
 




    “林翠翠嫣然长乐,一生顺遂,愿你有人爱,也有良人相伴。”
 




    “谢家未来的女主人,新婚快乐。”
 




    没有署名,末端只有一个她的简易版画像。
 




    她知道是谁了。
 




    谢鹤徵要林锦璨生生平安,有爱人的能力,这辈子不会孤单。
 




    “姑娘你怎么啦?二公子平日里是不善言辞了些,但心是极细的。”
 




    云浓拿着帕子给锦璨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是不是觉得我们二公子人很好呀?你们日后定能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哒!”
 




    林锦璨回过神,仓促点头:“嗯,走吧,否则又要被催了。”
 




    她慌张拾起团扇,遮盖住面庞,跨出屋门。
 




    待却扇礼后,便是拜堂,她与谢如归各拽着红绸缎两头,跨过火盆,随着吆喝下,他们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是夫妻对拜。
 




    不知是两人各怀心事,还是实在没有默契。
 




    林锦璨转过身,待她垂眸弯腰时,谢如归的背僵了片刻,与此同时,与她一同弯腰的是今日着装异常喜庆贵气的……谢鹤徵。
 




    少年直起身体,眼眸直勾勾的,朝她不羁一笑。
 




    林锦璨心头突然颤抖,随后身体滚过一片热潮。
 




    心虚,无错,愕然。
 




    ……该死的。
 




    这几种感知不断在心头交织打架,林锦璨狠狠掐了把自己,她觉得再不醒醒,她就要完蛋了。
 




    青芜说的没有错,人不应该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有好感。
 




    林锦璨不再看他。
 




    灯笼旁,谢鹤徵特意着了件深红锦袍,这是他找人新裁的,就为穿今日这么一次。
 




    少女顿时绯红的脸颊,让他心中种下颗种子,总有一日,他要从谢如归手里把这个美娇娘夺回来。
 




    乱世权臣和毒心美人才是绝配,不是么?
 




    掳获不行,那就学那些勾栏唱戏那般,使些下三滥的手段也好,甚至放低姿态用身体取悦她也罢,总之要他决定要去引诱她。
 




    ……
 




    夜里,红烛昏罗帐,林锦璨端坐榻前等待她的郎君。
 




    云浓饿了,得到锦璨同意后,便蹲在一边吃着板栗酥,一边回答她方才的话:“姑娘是说那些聘礼为何都记在您的名下吗?奴婢听说,是三公子的意思呢。”
 




    林锦璨蹙眉:“……他?”
 




    “我成婚……与他何干?”
 




    “哦,三公子说您是他二嫂,也是半个谢家人,您的面子就是他谢家的颜面,成亲是大事,女孩儿委屈不得……哦,奴婢都是听三公子身边的仆从那儿知道的。”
 




    旁人看来,谢家兄弟纵使不和,但嫡长子娶亲,关乎谢家面子,一个大家族不管里头闹如何自相残杀,总归不能让外人有机可乘的。
 




    侯府大部分银钱都归谢鹤徵打理,此回暂且一笑泯恩仇,十里长街,万众瞩目,把这场婚仪办得轰轰烈烈。
 




    又过了半个时辰,林锦璨感觉自己的眼皮千斤似的,怎么也睁不开,她瞥了眼早就闭眼的云浓,也干脆作罢,两眼一闭就是睡。
 




    不知睡了多久,林锦璨是被打在瓦片上哗啦雨声惊醒的,人还未睁眼,鼻间便嗅到阵阵泥土腥气。
 




    雨势来的十分凶猛,加之起了风,树枝打在半透明琉璃窗上发出巨响。
 




    林锦璨揉着酸痛的脖子,把沉重的发冠扔在了喜被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谢如归怎还不来……
 




    她起身,推开门扉的瞬间雨水扑面而来,几只红灯笼遭不住摧残,蔫了似的躺在地上。待睁眼,她便瞥见谢如归一个人,跌跌撞撞扶着走廊上的柱子,朝屋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