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浩擦了擦李志长嘴角的血迹，安慰他道：“他逃不出人民的天罗地网！”
李志长咳出嘴里的血，继续说道：“以后……我……再也不能……跟……跟同志们一起……战斗了……子荣……和我妈……就、拜托了……”
吴浩的眼泪夺眶而出：“志长！你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李志长吃力地张了张嘴，气息越来越弱：“为了……迷惑……顾……把……把我……留在这……”说完这句话，李志长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程峰换了一个弹夹，想要带领红队队员们沿着顾方城逃跑的路线继续追杀。吴浩轻轻地放下李志长的遗体，站起身来，伸手拦住了报仇心切的红队队员们。
“顾方城不是一个普通的叛徒，他本领高强。一击不中，早已逃之夭夭。国民党反动派的军警马上就到，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我们现在必须马上撤离。”吴浩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地吩咐红队队员们有序撤离现场。
红队队员们只得背起受伤的战友，按既定路线紧急撤离。
霞飞路这场声势浩大的枪战，惊动了徐恩曾。第二天上午，徐恩曾从南京赶到上海，亲自勘察枪战现场。
顾方城一只胳膊受了轻伤，吊着绷带，陪同徐恩曾到案发现场调查。
“上海侦缉处陈立峰处长打电话给我，说是昨天下午1时许，在霞飞路，上海青帮与其他帮派火并。我怎么只看到我们行动队队员的尸体，而没有看到青帮弟兄的肉身呢？难道他们都成仙成佛，肉身坐化消失了吗？”徐恩曾扭头询问上海市侦缉处行动队肖云天队长及其身边的随从，仿佛在质问离他不远的顾方城。
“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等我们和军警赶到霞飞路，现场只剩下尸体和血迹，暴力分子早已作鸟兽散了。”行动队肖队长看了陈立峰处长一眼，小声回复道。
“青帮与其他帮派之间火并，那是属于治安问题，归警察局管，关我们侦缉处什么事？我们只做一件事，抓捕共党！”徐恩曾看着陈立峰大声训斥肖队长道。
“科长！据王竹樵副队长的手下报告，昨天下午在霞飞路，有大批共党分子出没。王副队长和十几名行动队员是在抓捕共党分子的枪战中不幸殉职的。”肖队长给陈立峰使了个眼色，指着马路上残存的血迹，向徐恩曾小声禀报道。
“既然有共党分子在霞飞路出没的情报，为什么不报告？”徐恩曾用余光扫了一眼顾方城，厉声呵斥陈立峰和肖队长道。
“科长！卑职实在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电讯处没有给我情报，王竹樵副队长也没有向我报告，侦缉队与行动队从来都是穿裤子放屁——走的是两叉子气。等我得知线报，霞飞路的枪战早已经结束了。王竹樵那小子根本就没把我这个行动队队长放在眼里啊！”肖队长满腹的苦水像开闸之洪倾泄而出。
“行了行了！唠唠叨叨的！简直就像个乡下的妇人！行动队一盘散纱，这只能说明你这个队长驭下无方！你能告诉我，昨天下午的枪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徐恩曾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肖队长道。
“王竹樵那个倒霉蛋贪功心切，带队独自行动，结果中了中共地下党的圈套，把自已的小命也给搭进去了。”肖队长本来就看不起叛变过来的王竹樵，担心徐主任查出内情，引火烧身，索性把脏水往死有余辜的王竹樵身上泼。
“如果说王副队长贪功，想将抓捕共党的功劳居为已有，那顾先生怎么也出现在抓捕现场而受伤了呢？他们两个一个在行动队，一个在侦缉队。难道这是一次联合行动吗？”徐恩曾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把话题引到顾方城的身上来了。
顾方城心里正在犯嘀咕：志长只把情报告诉了我一个人，王竹樵那个倒霉蛋是怎么得到情报的呢？我这帮兄弟个个都训练有术，是我在红队培养出来的骨干，不像行动队那些笨蛋，他们做事都很谨慎，难道是谁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顾先生！顾先生！您在想什么呢？难道您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徐恩曾盯着灵魂出窍的顾方城，表面尊敬，却绵里藏针地接连发问道。
顾方城心高气傲，从来就没有把徐恩曾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徐恩曾只不过是凭着跟陈立夫部长是表兄弟的关系才坐上高位的，一点真本事也没有。在他的执念里，有朝一日是要取代蒋介石而君临天下的。目前正是自已人生与事业的低谷期，只能隐忍不发，以待时机。他不能让徐恩曾看出来他的宏伟抱负，还得服从他的领导，取得他的信任，为实现自已的崇高理想创造条件。
顾方城转身走向徐恩曾，将受伤手臂的拳头伸到徐恩曾的面前，若无其事地缓缓张开。手心里原来握的是几颗子弹头。
“徐科长，请您看看！这是什么？”顾方城一脸神秘地询问徐恩曾，用轻声细语的反问方式，似乎拉近了他与徐恩曾的心理距离，将自已对徐恩曾的不屑掩盖得天衣无缝，了无痕迹。
“这不就是几粒普通的子弹头嘛！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顾先生看出什么蹊跷来了？”徐恩曾莞尔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果然是个棒槌！难怪钱士翔能潜伏在他身边那么久不被察觉，还能顺利地窃取机密文件。顾方城在心里肆意地笑了。
“科长！您知道这是什么枪打出来的子弹？”顾方城继续询问道。
“顾先生！你想考我？我虽然在枪械上不怎么在行，但我们侦缉处行动队配发的武器装备，我还是略知一二的。这是美式汤姆逊冲锋枪专用的子弹打出来的子弹头！”徐恩曾拨弄了两下顾方城手心里的子弹头，故意卖弄了一下他对枪械知识和弹药方面的认知。
“科长真不愧是枪械专家！我并非想在科长面前班门弄斧，而要向科长汇报的是，这些汤姆逊冲锋枪打出来的子弹头，有很多都打在了我兄弟李志长的身上！”顾方城一扬手，十分气愤地将子弹头扔在了徐恩曾的脚下。
徐恩曾终于明白顾方城为什么气愤了。汤姆逊冲锋枪是行动队在进行大规模搜捕行动时配备的常规武器，而共党中央特科红队队员使用的枪械是驳壳枪和手枪。顾方城怀疑行动队内部的人在昨天的枪战中，趁乱干掉了他的心腹李志长。
徐恩曾踢了一脚地上的子弹头，朝不远处的肖队长招了招手。肖队长赶紧跑到徐恩曾身边。
“顾先生从中共那边带过来的兄弟李志长，死于汤姆逊冲锋枪的扫射之下，你好好查一下，给侦缉队和顾先生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徐恩曾吩咐道。
“是！”肖队长“叭”地立正站好，领命转身，率领手下小跑而去。
徐恩曾望着顾方城离去的背影，叹了口长气，将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踏上一脚，使劲捻了捻还在冒烟的烟头，转身朝自已的黑色轿车走去。两个随从早已站立在车旁等候着他。徐恩曾的贴身保镖与他如影随行，等徐恩曾走近轿车，保镖便向前快走一步将车门打开。徐恩曾一猫腰上了车，保镖将车门关好，坐在副驾驶位，朝司机做了个开车的手势。司机启动马达，轿车调转车头，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