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头看他。
周宇低声下气的说:“就算我求求你,离开他,放开他,你们都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们认识得太早,思想都还不成熟,时间最考验人心,不能保证你们以后就会一直在一起,生活有从新来过的机会,但是生命就只有一次,没了就没了。他的能力不该局限在这里,生命也不该在枯萎在这种地方,祁盛是祁家最耀眼的孩子,即使短暂跌落泥泞,总有一天也会回到他该有的位置。”
“你没有见过他最耀眼的样子,所以你不会遗憾。”
她怎么会不遗憾。
她希望祁盛是永远耀眼的光,不该被她这快淤泥沾染,不应该被她脱下水。
或许真的有天生就不适合在一起的人。
“这么大的事,瞒不住祁家那边的,祁老爷子对阿盛给予了很大的希望,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早些放手对谁都好。”
*
从那天开始温浔就没再去过医院了。
她似乎被周宇说服了,她就是个天生的灾星。
霖城在那场暴风雪之后,云雾拔开,初阳从云层中悄悄弹出来,金光四射。
竞赛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因为有地方加分政策,她不出意外的被南大录取了,从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上课铃声再次打响,久违的声音,周围空荡荡的,眼前幻影闪过,争先恐后进教室的人,楼梯上被人挤撞,后背被人贴纸条,衣服被人用墨水涂染,试卷被撕碎,被人关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办公室被老师批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像观摩自己的前半生,她的过去黑暗,没有一点值得留恋。
她没停留,好不留恋的从教室出来,走过空寂的梧桐树,残雪融化,地面湿漉漉的。
校门口,车辆急速驶过,残留的影子和对面电杆下的人影重合,黑色的连帽针织衫,随意斜靠在电杆旁,碎发下的散漫黝黑的眼睛从对面看过来,穿过影子,准确无误的对上她。
嘴角浮起淡淡笑容。
温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人影渐渐消失。
回到家。
她忽然感到很累,把东西放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窗外盘踞的老旧电线,小鸟抖了抖羽毛上的水,来了又走,小巷恢复了以前的平静,平静得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温浔忽然觉得很难过,心情就是莫名其妙的低落,什么都不想做,总是有种想哭的冲动。
房门被敲响。
温旭超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外:“浔浔?”
“你睡觉了吗?”
“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你中午就没吃饭了,现在吃一点好不好?”
温浔像没听见一样。
过了一会。
外面又想起温艳的声音,她不似温旭超那样小心翼翼,‘砰砰砰’的敲门,大声喊她:“快把门打开。”
“你到底怎么了?竞赛也完成了,你喜欢去南大就去,我又没阻止你,你这段时间是什么意思,一天到晚饭不吃,话不说,你撒气也要适可而止。”
“快开门!”
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
门外的敲门声也停下。
不一会,有人拿钥匙从外面开门。
温旭超打开门,就看到温浔坐在书桌前,窗帘随风飘动,她人瘦了一大圈,听到声音也没回头,安静沉默得像背景板。
温艳本想发作,看到这个情景也及时止住。
“浔浔,你这段时间怎么了?”
温旭超放轻语气,试探的说:“是不是有人有欺负你了?谁欺负你,你告诉舅舅,舅舅帮你出气,你不要这样闷闷不乐,什么都不说,会憋出毛病的。”
“你的车行怎么被封了?”温浔开口,声音平静。
温旭超一楞,没想到她忽然说这个。
他眼神有些闪躲,含糊其辞的说手续不全。
温浔忽然觉得没意思,再怎么去追究都于事无补,她觉得很累,累得想要离开。
“我去京北的时候,见到了方显怀。”
这一语像石头砸在湖面,溅起水花。
温艳愣住。
她早该有预料。
温浔平静的诉说:“我也见到了方诗意,是个看起来很优秀的人,之前我被霸凌的事记得吗?”
他们怎么会记不得。
他们都没想到温浔会被欺负得这么惨,还是他们作为家长忽视了她的现状,没有早些发现。t
温浔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自顾自的说:“这次去收货很大,我看到了陈佳怡好端端的和方诗意在一起,看起来那次事件根本没对她做出什么惩罚,我猜到之前的那些事应该也是方诗意指使的,她在恨我。”
“她在恨我,还是在恨妈妈?”
她忽然转过身,直愣愣的看向僵住的温艳。
语气不带半分起伏:“那你呢?你是怀着什么心态和陈志国的在一起的?”
她没给温艳说话的机会:“是为了报复?报复方显怀?”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无辜的,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和欺负我的人的爸爸在一起?”
她一句一问,问得温艳哑口无言,就算她本心不是这样,但是最后的结果确实是这样的。
“我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
温艳企图辩解,却无从说起。
“不用再说了,已经过去了,我也没什么追究的,我也快要走了,以后没事就少联系。”
温旭超:“你要去哪里?”
温浔:“南大录取了,我可以不用参加高考,我想去南大,有个实验基可以提前进去。”
那场谈话,把三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在一间屋子里,气氛却异常沉默,温旭超偶尔说下笑话,想缓和氛围,终究回不去以前。
最亲近的三人,一夜之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温浔自从那次从医院出来后,就没再去过了。
她没再打听祁盛的消息,不知道她到底好没好,有没有挺过来。
偶尔从刺纹店门口过,再也没见过周宇的身影,那里已经只剩下小六和她女朋友了,温浔偶尔会站在对面马路发呆,小六也碰见过她几次,但温浔却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离开霖城的那一天是个艳阳天。
蓝蓝的天空,洁白的云。
万物复苏,枯树枝丫哪嫩芽萌发,冬季的尾巴渐渐收尾,新春即将来临。
温浔再次去了一趟云雾山,山上的雪还没有全部融化,像戴了顶白色的帽子,景区整改后再次开放。
她走路一步步爬上去,陡峭的山壁,磨破了手掌,湿了半条裤腿,从山上往下看,冬末的云海霞雾,她才惊觉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原来自己一个人也不是太难。
她爬山上,云雾寺又开放了。
她去上了一炷香,在佛祖面前虔诚祈祷,又贴了一些香火钱。后来又去了一趟槐树的地方,云海翻滚,太阳若隐若现,日照金山的散落的馀光,落在挂满红绸的枝丫上,,随风飘动,熠熠生辉。
温浔擡眼,正好看到那上次和祁盛一起来时挂的那块。
那是她悄悄写的。
——一见一浔,祁开得胜。思绪被拉回到那时时候。
她擡手把红绸取下来,端详了很久,从中间将它撕破,只剩下——祁开得胜。
剩下的一半,迎风抛了出去。
她在树下许愿。
希望祁盛平平安安,远离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