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身面对她时,男人依旧是那副清冷如?仙,斯文矜贵的模样,唯有那散乱而下的长?发显得有几分凌乱,不够端庄。
芊芊已然执了一把梳子,正笑吟吟地立在那矮几前,看着他。
谢不归长?腿一迈,朝她走去,撩袍落座,顿时间,满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与雪白的衣衫纠缠着,月光洒落如?霜,衬得男人像是一株仙气飘飘的玉桂,每一根延展伸长?的枝叶,都散发出陡峭的寒气。
芊芊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肩上?,然后开始梳理他的长?发。
手指轻柔地穿过他的发丝,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因?为她而变得温顺和听?话。
她细心地梳理好他的头发,然后用一条朴素的发带将它束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镜中的人。也与镜子中的人,视线相接。
谢不归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庄重?、洁净、高不可攀的君王,他神情冷淡地回视着她。
下一刻,柔软的手臂从男人身后缠来,女?子跽坐在他身后,环抱着他的肩背,在他耳畔轻柔地说:
“还记得么,陛下曾经也是这般给我梳头的……”
那是她刚来邺城,水土不服的那段时日?,他每一天?都守在榻前,亲手喂她汤药,替她梳头穿衣。那时那人,那样的好,她是想过要与他厮守这一生的。
可惜,全都回不去了。
她在他白玉般的耳垂边温言细语,如?同?妖魅一般呢喃道:
“这一生,妻子的头发只有她的夫君能绾。同?样,夫君的头发也只有他的妻子能束……”
谢不归忍不住抬手,覆盖在她纤柔的手背上?,低声。
“我从未忘记。”
“是么,”
她缓缓贴近,脸埋进他宽阔的肩背,如?同?小猫般的呜咽声,在他耳畔低低响起?,“我还以为,夫君早已把那些过往,尽数忘了……”
谢不归的心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她的每一次抽泣,都像是一条带着倒刺的铁鞭,在敲打他的心门,让他感到强烈的难受和痛楚。
他转过身来,拉过她的身子,轻轻捧起?她的脸,手指擦去这张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
他哑声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只要你别再哭了,嗯”
在他的低哄声中,她的哭泣渐渐减弱,整个人像是虚弱到了极致,忽然朝他软软地倒来。
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时不时地抽泣一两声,最终在他怀抱里安静了下来。
谢不归轻叹一声,抚摸着她的长?发,眼里柔情似水:
“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想要的不论?什么,我都会给你。”
可他看不到的是,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虚空,里面毫无泪意。
……
翌日?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长?身玉立,正瞧着窗外的景致。
昨晚她给他束起?发后,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也不知他是在何处休憩。
眼下,男人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看起?来病痛全消,唯有脸色有些苍白。
铁打的身板也不过如?此了。
似乎听?到窸窣声响,他转过身,喉结上?还有牙印没退,见她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上?面,他抬手捂了捂,似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男人耳尖发红,轻轻垂下了眼。
“你……”
外边忽然响起?惊羽卫的声音:“请陛下回銮。”
“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该回宫了。”
谢不归眼眸一沉。
他当然不能在外逗留太久,此次微服出宫,已是冒着极大的风险,若不能尽快启程归去,只怕各方?势力趁此机会,蠢蠢欲动。
见男人紧紧注视着她,眸色晦暗不明?,芊芊若无其事地抬起?手,理了理衣衫,脸上?还带着红红的睡痕。
她将发丝撩到耳后,轻柔地说:
“臣妾,愿随陛下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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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道,宋娇蕊已在风雪之中跪了许久。
上?一回在御书房说错了话,触怒于陛下,她当即掌掴自己五六下、方?才逃过一番重?责。
但事后她听?闻,她所送上?的鹿血酒、同?心结,统统都被陛下扔了出去。
哪怕是脚下踩过的毯子,都换了新的。
她委屈又不解,宋娇蕊自恃美貌才学,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如?那异族女?,论?容貌她们不相上?下,论?身份,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但为了重?讨陛下欢心,她不得不跪在此处,迎接圣驾。
青石砖又冷又硬,她跪得膝盖生疼,不由得委屈地咬唇,眼尾发红,泪珠欲落不落。只盼陛下回来看到她这副模样儿?,能予她多一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