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尘自说自话：“月儿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出来，她肯定来了。那天流的几个弟子应该也来了吧。你不用这么警惕的看老衲，是老衲看见一尸体上的青霜剑法，推测出来的。”



    苏朝看不见他的正面，也不知其表情。只听摒尘又道：“阿朝你想报双亲之仇，老衲可以理解，可云府这些女眷奴仆是无辜的，杀戮太多，终遭反噬。”



    “当初爹娘幼弟被杀，师祖说，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您已皈依佛法看淡众生。如今我不过做些他们曾对我们做过的，您却说杀戮太多，终遭反噬？可你要我看着苏氏一族几百条性命做这冤下亡魂，我做不到。就算要下地狱，我也要拖着他们一起。”



    摒尘叹息，自知无法劝解，便转移话题道：“这里是你父亲年少时练功的地方。伯山，他曾是老衲最好的弟子，当年老衲却没有救他……或许是因为愧疚，这些年，老衲总是不敢来这里。”



    苏朝不可置信，她好像从来不知道阿爹会武，在她所剩无几的印象里，阿爹一直是温温柔柔的医者形象，总会在早晨为阿娘簪花，为他们备好早点。



    苏朝缄默着抬腿向院里走去，每走一步就好像看见少年意气的阿爹，在这里挥汗如雨，或许沉思或许懊恼，或许还有师祖在一旁严厉的纠正。他在这里成长着，甚至是满怀憧憬的未来如何义薄云天，又如何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在杏树后面，有一个约五尺的木人桩，木头已经腐烂，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淋。



    苏朝伸手摸上去，一滴泪重重的砸下，“阿爹，十年了，我每天都在想着手刃仇敌为你们报仇，让他们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可是我，我现在、我现在快要记不清你和阿娘的样子了。”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遗忘。明明拼命想要挽留，却又在时光的洪流中被悄然抽离。



    摒尘什么时候走的苏朝也没有注意，她蹲着身子，用手将院子里的杂草拔掉，想将这里的一切打扫干净。



    夜间，摒尘亲自为她送来了饭菜。



    “放心吧，老衲还没坏到要在你饭菜里下毒。”



    苏朝一直狠狠的盯着他，摒尘也知道苏朝心里不舒服，准备离去，却听到苏朝说：“刚刚收拾这里的时候我在想，您应该也是疼过我阿爹的，不然他也不会每次提到您就神采飞扬。可您为什么又会放任苏家和他被杀？”



    “年少时，我也曾同好友一齐在外游历数年，其中还有你的爷爷苏六奇。我同六奇是很要好的朋友，否则我也不会收你父亲为徒，甚至倾囊相授。但意外总是始料不及，在伯山外出游历的第一年，苏家就受到了灭族之祸，我在刑场亲眼目睹了苏家满门人头落地，却连为他们收尸的能力都没有。我也曾问过六奇原因，他却不肯告诉我。之后母亲去世，少时的好友也一个个人头落地……或许我祖上是有些权势，可这都是帝王给的，他觉得你安分守己便施舍你几口饭，厌恶你时便会一脚踢开。”



    “所以，您选择了出家？”



    摒尘闭眼点头，“是啊，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师父，懦弱无能，遇到问题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逃避。”



    苏朝笑了笑，拍完身上的土，又反捶着自己的背，抬头看向满天繁星，无奈笑道，“感觉还没做什么，天就黑了。”



    摒尘将菜布好，接道：“明天还会天亮的。”



    苏朝一愣，她心中总觉得摒尘隐瞒了什么不告诉她。但对于她现在说，能在这一隅享受片刻的宁静已是满足，毕竟黑夜总会迎来黎明。



    苏朝终于吃上晚饭，在月色下，她面色柔和，不时和摒尘说些话，摒尘也会笑盈盈的回话，一顿饭也吃的有滋有味。



    深夜云雪整个人仍是迷迷糊糊的，嘴里一直叫嚷着苏朝的名字，还总是泪流满面的，宇文竹茹吓得不轻，忙命人把苏朝寻了回来。



    苏朝走时将提盒递给摒尘，“难为您一把年纪了还陪我熬夜，我先走了。”



    摒尘捋了捋胡子，笑着点头。



    等到了房内，宇文竹茹将几个侍女遣散了出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的苏朝许久，又默默的摇了摇头，心中暗暗想着：“罢了罢了，虽然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但你在雪儿身边，她似乎开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