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嗡鸣声犹在耳畔,但梧桐已然立足于大地,她待在客栈里,等着月嬢嬢找好屋子,送她去读书,这是梧桐第一次出远门,入眼都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口音,她不会官话,只会老家的土话。
好在孩子学说话总是快的,她实在无聊时会去客栈的后厨帮忙,不要工钱,就只是挽起袖子干活。
后厨的伙计们看劝不走她,告诉了东家——东家也不敢开工钱,虽说在阮地,十二岁就能做工了,但八岁显然是在童工的范围,开了工钱,可就坐实了是在剥削童工,便只免去了梧桐的饭钱。
平日梧桐就在后厨和伙计们一起吃饭,月姐也松了口气,她是来青州谈生意的,带来的人手都有用,不好总留一个在客栈照顾孩子。
她心里埋怨安老四,便是青州再好,可西凉府那边也不是没有扫盲班,把孩子带在身边,不仅更安全,读完扫盲班,说不定小学也就办起来了,毕竟西凉府也是一座大城,阮菩萨不可能不重视,好过给她添这么多麻烦。
可毕竟是自己答应的,不能撒手不管,如今梧桐自己给自己找了能待的地方,她便能安心做自己的事了。
“这是数字。”后厨的帮工看梧桐站在写了价钱和菜名的木牌下发呆,好心地说道,“一向只有我们阮地用这种数字,好写也好计算,你会算数么?”
梧桐老实的摇头。
她对官话一直是连蒙带猜,好在老家的土话和阮地的官话也有相通之处,虽说不多,但足够她大概猜中了。
“等你读了书就会了。”帮工已经很少见到这么乖的孩子了,很愿意提点几句,“上学可不能偷懒,成绩好了,考上中学,出去别个都高看你一眼,晓得你是有大出息的。”
帮工叹道:“我家的姑娘就是成绩不好!送她读了几年的书,高小都没有考上!只能学门手艺,看什么时候厂子招工,倘若和我一般,那真是白送了。”
扫盲班是不收钱的,初小的学费减半,但高小不仅要考,还要收全学费。
能鼓励孩子考高小,出学费的,都是重视教育的。
梧桐知道阮地的女娃娃们也要读书,也要考官。
她先时不敢相信,要是女娃娃也能考官,那、那为什么老家不能呢?
既然女娃娃也能读书挣钱,那为什么奶以前还总叫她成婚后找男人要钱呢?
老家和这里,到底为什么有这样多的不同?
但——梧桐是不会问的。
“你是个聪明孩子。”帮工看着梧桐的眼睛,她揉了揉梧桐枯黄的头发,语气很慈爱,“心里想的再多,有时候也不必说出来。”
以前帮工不知道聪明孩子是什么样的,她的大女儿,自小也是很懂事的,但懂事并不意味着聪明,或许只是容易被哄,被骗,大女儿从小就被表哥哄,哄着干活背黑锅,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但下回表哥来哄她,她还是会信。
那时候她以为外甥聪明,从小就知道哄人,但现在她发现,那也不叫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