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没有动,她泪流满面,脑子里是婆婆的责骂,是丈夫冷漠失望的眼神。
是张家媳妇最后一次见她时,瘦得没了人样的脸。
“听话,草妞,你要听话。”
娘目视着草妞一步三回头的走过去。
突然,草妞就不是那么讨厌娘了,她又记起了在寒冷的冬夜,娘抱着她,用手握着她的脚,给她暖脚,在奶骂她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劝奶,被奶敲头的时候还冲她笑。
她还记得娘把自己的窝头塞进她的嘴里,即便娘自己也饿。
草妞鼻头一酸,她抹了把脸,抹去了刚冒出来的泪。
“娘!”草妞突然转头大喊,“我要挣钱!挣大钱!以后我要顿顿吃肉!”
娘只是哭。
草妞再次转头,她坚定地朝着李叔走,她打着颤,牙齿不由自主的上下磕着。
她要挣大钱!她要比爹更有出息!
村里的人,家里的人,以前提起她爹时,说的都是她爹命不好,没有兄弟帮衬,可现在提起她爹,却又都说她爹天生就聪明,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只因为她爹以前没钱,现在有钱了。
钱——钱是好东西,她爹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不打妻子,但到底是他本性好,还是因为他的妻子在他之前已经被“调教”好了呢?
他似乎孝顺老娘,但这个孝顺,到底有什么行动?老娘至今还在带孙子,还在下地。
但他的名声就是很好,他就是村人口中的大人物,因为他有钱!他有门路挣钱!他还有可能让村人们挣钱。
草妞或许还不懂这些道理,但她莫名知道一件事,就是钱重于一切。
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草妞走到李叔面前,她抬起头,第一次看清李叔的脸,她干瘦的脸上露出笑来,用讨好的语气喊道:“李叔。”
李叔:“上车吧!咱们现在走,三天后就能到成都府,到时候把你带去你爹那。”
他并不跟草妞多说什么,把人平安带到就算完成了安老四的托付。
要不是看在安老四将来可能带队去西凉府,有自己的人脉关系,他才不会跑到这个穷乡僻壤里来,一路上不知道吃多少苦头,一口热水都难得。
是,东家是女人,但那是东家,她有钱有势,他自然高看她。
但草妞是什么呢?一个干瘦的,连自己去哪儿都做不了主的女娃娃,他有什么可对她说的?
便是他自己的女儿,一年到头他也不会对她多说两句话。
东家那样的女人是一种人,草妞和他女儿那样的女人,是另一种人。
这两种人看似都是女人,但又完全不同。
他要看前一种的眼色,后一种只能看他的眼色。
草妞爬上了车板,她把自己缩成一团,最后一次看向包围村子的山。
她此时此刻才感到害怕。
在昨日之前她从未见过李叔,听都没听说过,李叔只带来了她爹的口信,没有任何其它信物。
草妞咬住了自己的胳膊。
她死死盯着李叔的后脑勺,她没读过书,没学过成语。
她未曾听说过身不由己四个字。
可她此时却切身体会着,一生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