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月隐山 作品

第 245 章 绷断(第2页)



    几乎就像是被压迫到了神经一样,条件反射地表露出了激烈的情绪。



    虽然诸伏景光表现得仍然不算多么失礼,但影山步熟知对方是个多么温和的人,因此现在的反应才显得格外反常。



    影山步耐心地解释:‘很快会好的。’



    然而诸伏景光却没有看他的脸,像是因为没听到答复而越发阴沉下来似的,追问道:“你肩上到底怎么了?”



    影山步不得不单手抬起手捧住对方的脸,强迫诸伏景光抬眼与自己对视,目光平静,以口型道:‘枪伤,但是快好了。’



    “枪伤?”诸伏景光目光沉沉,蓝色眼眸中像是有风暴酝酿。



    但只是片刻后,他便闭了闭眼,然后深呼吸了一下,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温和,对影山步道歉:“对不起,我管得太多了。”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语气平静地关心道:“我刚才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疼不疼,要不要我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开裂?”



    影山步见对方恢复正常,松了口气,心说自己这失声加中弹的组合拳好像确实是有些吓人,不怪好友吓一跳,便没有放在心上。他摇摇头:‘没事,不用。’



    然后他抬脚向里走去。



    路过厨房时,他弯腰从地上的矿泉水箱子里拿出一瓶常温的递给对方。影山步的目光又落在诸伏景光面上仔细打量,见好友的表情淡然,只是有些担忧地蹙眉,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我先去洗个澡。’影山步对诸伏景光无声说道,但他意识到诸伏景光似乎注意力并不在自己的脸上,所以看不到口型,不得不挥了挥手引起注意。



    诸伏景光点点头,歉意地笑了一下:“耽误你洗漱了,去吧。”



    影山步从对方的细微反应感觉出来诸伏景光似乎不太能读唇语,于是抬手对客厅做了个手势,意为请自便,便转身走向浴室。



    但他没看到的是,一道目光紧紧地跟随他的背影,直到被浴室门隔绝了视线。



    浴室内水声响起。



    门外,一墙之隔,一个人影背靠墙面,低头单手捂住眼睛,深深呼吸。



    这段时间诸伏景光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他早睡早起,工作有条不紊,从没失误过。偶尔跟零互相倒倒苦水,零也认为他心态恢复,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在意识到影山步竟然不能开口,身上甚至带着枪伤的时候,原本他以为放松了的神经就像实际上一直拧紧的弦忽然绷断了一样。



    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焦虑感几乎铺天盖地将他席卷、淹没。



    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受了伤,甚至到了可能致残的地步。失声尚且不知道能否恢复,单论肩上的枪伤,如果稍微偏差一点,伤到动脉,伤到脊椎,伤到心肺,就又是另一番下场。



    但是他凭什么这么想呢。



    他管的太多了。他知道。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影山步在组织里承担的危险远比其他人高,不仅要作为临时的组织成员无条件地出生入死,还要面临着琴酒或朗姆突然改变主意的风险。后者唯一的结局就是死亡,只是无法选择体面的结局。



    甚至比他们这些卧底更加如履薄冰。



    而他们连救他都做不到!



    拿不到药,戒不了断,就不能回到警察中,否则会被握住把柄,而一旦受迫出卖警方,就当真永无翻身之地。



    他们更无法向上级求救。



    到底该怎么保护步,才能让这原本应该站在阳光下的青年,走向受人尊敬、光芒万丈的顶点。



    诸伏景光甚至在恍惚中想象到了影山步的种种凄惨结局,无一例外都因为自己没有立即向影山步的上线汇报真相。



    可是一旦上报,就亲手毁了对方。



    这样的决定太过残忍,诸伏景光总想着还有转机,还有时间,可是影山步在组织里以这样的身份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受了这样严重的伤。



    影山步就算死在组织里,也只会遂了高层的意,而警方又能为他做什么呢,追授警衔罢了,影山步也没有家人为他感到伤心。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倒也算是一种悲哀的幸运。



    他与零潜入组织是经过仔细考虑答应下来,又接受了长期训练和心理准备的。



    诸伏景光并非自以为是地想要阻止一个公安警察追寻正义,但至少要给影山步选择的机会,还有足够安全的保障。



    内心的拉扯和说不清的恐惧让他情不自禁地捂着眼睛顺着墙蹲了下来。然而耳朵却紧紧捕捉着身后浴室内细微的响动,在脑海里模拟出来对方的动作,好像这样就能够确认影山步的存在,安抚内心的焦虑。



    这样……不行。他必须调整自己。



    影山步洗完澡出来拿换洗衣物时,从未关的卧室门看到诸伏景光正打开冰箱冷藏柜,把里边坏掉的蔬菜拿出来塞进垃圾袋。



    诸伏景光看向影山步,无奈地说道:“全都坏了,土豆也发芽了。等会我去买菜,你在家等我。”



    卧室门口的青年腰间围着白色浴巾,肩头光裸,没有包扎。



    诸伏景光眼神一动,洗了洗手走过去,问道:“你的伤已经可以沾水了吗?”



    影山步点了下头,半侧过身体给他看后肩的伤口,缝过几针的表层皮肤已经愈合,只是部分还泛着嫩粉。很明显的枪伤伤疤。



    诸伏景光手指动了动,然后忍耐下来。“这次的任务给我讲讲吧?”



    青年想了想,似乎觉得表述太过困难,于是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到餐桌上,在文档里洋洋洒洒地打了一大段话,像讲故事一样把前前后后给好友讲述了一遍。



    而诸伏景光单手撑在桌面,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俯下身体状似在看屏幕,实际上目光却静静地落在影山步身上。



    等敲击键盘的声音停止,影山步扭头去看好友的反应,只看到诸伏景光对他露出一个温和又忧虑的微笑:“很精彩,但是也很危险。如果能避免就好了。”



    影山步摇摇头,表示不用太在意。他在系统的支持下倒是没有无法度过危险的无助感。



    “快到饭点了,我去买点食材,正好顺便把垃圾丢掉。”诸伏景光伸手轻轻拍了下影山步另一侧的肩膀,“吹下头发,现在天气太冷了,别生病了。”



    青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脖颈上,抬眼看他,听话地点了点头。



    然后这位任劳任怨主动来照顾他的好友便麻利地套上大衣,提着垃圾袋推门离开。



    房门关闭,钥匙在片刻后插进门锁转了一圈,将大门从外边反锁。



    然而下一秒,诸伏景光便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上动作极快地反向转动,将门打开。



    屋内,影山步转头看他,像是在问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诸伏景光有点抱歉地说:“啊,我以为我落下钱包了,但是又找到了,没事。”



    接着才再次离开。



    站在门外,男人清俊的面孔上毫无表情。钥匙在掌心被攥紧,陷入皮肉,硌得生疼。



    他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的阴暗想法竟然付诸于实践。他也不敢承认他对抗焦虑的方法竟然是彻底解决问题的源头,让影山步不再有受到危险的可能。



    关起来。



    ……关起来。



    但是他怎么能这么做呢,他不是苏格兰……他面对影山步的时候,最愧疚的便是扮演苏格兰长达几个月。



    可是他们好像做的事情又没有不同。



    诸伏景光缓缓转身走开,脚步沉重。



    这样的想法,他不能让步发现,当然也不能告诉零。他会找到办法处理自己的情绪的,他有这个能力。等回到这处房间时,他又会做回一个正常的诸伏景光,正常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