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章神情凄然,缓缓说道:“苏凌啊,不需要我多说了吧,灞南城中发生了何事你都经历过了,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我”苏凌缓缓低头,沉默无语。
“你无需自责,其实这些事情,都是我们岁寒三友早就谋划好的许二哥他,也早已经预料到他的结局了就算不是你苏凌,只要是我们三人拣选好的年轻才俊,许二哥他,依旧会慷慨赴死的”
边章长叹一声道:“只是,我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却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我想,凭我许二哥之名,或许逃过这场灭顶之灾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南儒圣之名,可是响彻整个大晋的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呢?只是噩耗传来,我才明白,孔鹤臣的冷酷和无情,远远超过了我对他的认知”
“那日我出门之前,收到了一封灞南来信,我打开看时,只有四个字那四个字是梅落无声然而,短短的四个字,便如刀子一般,刺痛了我的眼睛,狠狠地扎进我的心中,我痛哭失声,瘫坐在椅子上”
边章的声音越发凄然,半晌方道:“那一日,我很罕见地请了假,没有去前面私塾授课我就这样坐在那里,默默流泪,一言不发,耳边是前院稚子们的朗朗读书声”
“他们在念,一遍又一遍地在念着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想,我那许兄,死的时候,心中定然是这样想的,他以自己的死,使他自己闻道,亦希望以自己的死,让天下人闻道!”
苏凌的心中五味杂陈,流泪道:“师叔,我不知道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啊,直到今日我才若是,小子当时就知道这一切,小子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救许师叔不死的啊”
“苏凌,你也不必自责,许二哥跟我们说得很清楚,就以自己的死,让自己大儒的身份最后一次唤醒那些麻木的世间人吧就算能唤醒这世间一个人,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边章喃喃的说着,像是在安慰苏凌,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这件事之后,我继续在私塾中教书,过了约有三五日,我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声音是两短三长,心中便是一凛”
“两短三长的敲门声啊,那可是清流一派约定的暗号我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让蘅君进内室看瑾儿,一个人缓缓地打开门去,外面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腰中围着一条黑色的软鞭,他戴着一顶十分大的帽子,刻意地将帽檐压得很低”
“我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当时从他的身形上却是认出来了,他是孔鹤臣贴身的清流第一战力——黑牙!”
苏凌心中一凛,沉声道:“又是他!”
边章点了点头道:“孔鹤臣许久未曾联络过我,那日却派了牙前来,我就知道,他要找我谋划的事情,定然是非同寻常”
“我努力的镇定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将黑牙让进后面书房,黑牙并未先开口说话,从腰间拿出一封信给我,说是孔大人亲笔书信,边先生一看便知”
“我打开看去,这信大概有三个内容,其一,便是想我说了许韶已经被人所害的事情,不过,孔鹤臣字里行间将许韶被害的脏水泼在萧元彻的身上,有意无意地提示我,许韶是死在萧元彻的手上的”
“其二,便是好一通的批判萧元彻,将萧元彻骂了个天翻地覆,想以此来重新燃起我对萧元彻的仇视之心”
边章冷笑一声道:“他这一大段,洋洋洒洒的所谓正义批判,再加上许韶之死的事情,若是我还是当初被蒙在鼓里的边章,怕是已经深信不疑了,对萧元彻将会恨之入骨”
“然而如今的教书先生边章,早已不是当年的心机全无的所谓大儒名士了,我早已看透孔鹤臣和他清流一派的真面目,虽然对萧元彻的恨,并未消减,但是对孔鹤臣为首的清流一派的恨意,不比对萧元彻的恨少”
“更何况许二哥早已经有过预见,他曾对在给我和兄长元化的信中,写得十分清楚,若许韶有朝一日死了,那也是死于清流一派之手!”
边章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不过,为了不让黑牙和他背后的主子孔鹤臣起疑心,我不得虚以委蛇,表面上做出痛不欲生,不杀萧元彻绝不罢休的神色。那黑牙见状,更是对我说了许多攻讦萧元彻的话”
“我假意与他叙旧,泡了茶留他相谈,我问他为何这许久孔鹤臣才联络了我”
苏凌闻言,问道:“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的回答,让我也颇为意外,苏凌啊,孔鹤臣不联络我,其实原因也在你的身上”边章颇有深意的看了苏凌一眼道。
“在晚辈身上?”苏凌没有料到,颇有些愕然道。
“不错,据黑牙的解释说,他们安插在萧元彻身边的眼线,已经查明,最近萧元彻对一个名唤苏凌的人,颇为上心,更有暗暗相助,让他来投奔萧氏的意思所以,他们这才暗中静默,集中全力的搜寻有关你的身世和行动轨迹其他的计划和事情,都放在了一旁加之许韶身死之事,扑朔迷离,他们也需要时间来查证”边章缓缓道。
苏凌闻言,冷笑道:“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个孔鹤臣手伸得有够长的啊,竟然在萧丞相身旁也安插了眼线”
苏凌暗暗的记住了此事,想着等再与萧元彻相见之时,一定要跟萧元彻说清楚,让他私下查一查这个清流的眼线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有,我当时不过刚出了苏家村,他竟然下了这么大的力气,调查我这孔鹤臣,真就太看得起我了吧”苏凌一脸讥讽的说道。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知道,那孔鹤臣老小子,究竟查到了关于我的什么事情呢?”苏凌颇为好奇的说道。
边章深深的看了苏凌一眼,话到嘴边,却似乎有些顾虑,可是不知为何,还是点了点头道:“查出你出自苏家村的一户渔民,父母都没什么本事你身边有个黑壮少年,名唤杜恒,连杜恒的父母身世都查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地方不过,他们却是从你们出了苏家村便一路跟踪着呢,更是知道,你去了南漳飞蛇谷中”
苏凌闻言,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暗忖连杜恒他们都查了,可真是下了大力气了不过,他们的所谓暗线,实在是不怎么样,自己父亲苏季和杜恒的父亲杜旌,可不是什么普通百姓,那可是当年青羽军的人。
不过苏凌倒也庆幸,好在孔鹤臣没有查出自己父亲和杜大叔曾经是青羽军的事,要知道,青羽军可是反抗朝廷的,这要是被他们查出来,自己怕是连龙台城长什么样都还没看到,便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不过苏凌对他们探查出自己去了南漳的事情还是很意外的,遂道:“连小子去了南漳他都知道”
边章点了点头道:“不仅如此,他们还知道你在南漳飞蛇谷中遇到了张神农,那张神农对你可是很器重的这一点,是他们看不过去的”
“我阿爷对我器重,管他们什么事呢?真的是多管闲事”苏凌有些生气,忍不住骂道。
“飞蛇谷张神农,与元化兄长,并称为大晋当世两大神医,两个人更是莫逆之交,只是元化兄长对清流和萧元彻的态度都不好,所以清流一派也对元化兄长颇为的忌惮,不对元化兄长出手的原因,一是怕万一惊动了元化兄长,他们杀不了人,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将元化兄长彻底推向萧元彻的阵营二是,他们其实根本找不到元化兄长确切在何处元化兄长行踪飘忽不定,别说他们,便是我边章也联系不上他,只有他联系我的份啊”
“不过,就是由于张神农跟元化兄长交往甚密,所以清流一派对张神农也十分的忌惮,加上他们现在已经跟渤海沈济舟联手张神农当年与沈济舟的恩怨,苏凌啊,你是清楚的吧”边章道。
“嗯沈济舟因为幼子身死,杀了芷月的父母”苏凌咬牙切齿道。
“所以,张神农的存在,是沈济舟心头的一根刺,而你是萧元彻看上的人,万一在张神农的教导下,真就投了萧元彻,那可是他们的大麻烦了”边章说道。
“加上,那飞蛇谷与外界相对隔绝,是一个世外桃源之地,所以,你们在飞蛇谷中做了什么他们想知道,却无从探听!”边章道。
苏凌冷笑道:“我能误打误撞地进入飞蛇谷中,倒也该谢谢沈济舟,当年若不是魍魉司在启垕镇杀人,我被逼得走投无路,跳下悬崖,也不会与我阿爷相遇的!”苏凌道。
“他们探查不出你们在飞蛇谷做了什么,又说些什么,只得另想旁门左道苏凌,你还记的在南漳你们的那次危险么?差一差那邓氏一族便要了你跟张神农的性命”边章道。
“我自然记得难道这跟孔鹤臣有关?”苏凌一脸震惊的问道。
边章点了点头道:“当然这件事还是后来,元化师兄写信告诉我的。苏凌,你可曾想过,在你未到飞蛇谷之前,那邓氏与张神农之间,虽然屡有摩擦,但却并未在明面上势若水火,张神农半隐,邓氏呢也就没有诘难他,他依旧是南漳医会的会首首席,为什么偏偏你到了之后,邓氏便开始发难,张神农与邓氏之间,势若水火呢?以至于差一差,你与张神农都要掉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