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若辰 作品
133.时书,往前走就是答案(第2页)
马背上, 冷风灌入周身, 接近失温。路上被丢盔弃甲, 财物随手仍在道路边。时书没有下马, 跟随士气正旺的景军往前追逐, 忽然, 背后响起另一阵马蹄声。
时书回头, 竟然是谢无炽, 他鹤氅下罩着一件铠甲, 英姿冰冷雄峻, 也是一整宿没睡, 关注战局进行指挥, 此时没有拿伞, 只是走来和时书一起淋雨。
时书: “你怎么来了? 还不休息? ”
谢无炽伸手勒马, 平声道: “不着急, 这场仗还要打好几天。旻兵虽在溃散, 但他们的兵力仍然不可小觑。十万人, 光是拿刀砍也要好几天的时辰。”
时书: “只要好几天吗? 这场仗要打完了? ”
谢无炽: “嗯。仗马上打完了。”
时书转头, 许多匹战马正向着四面八方奔驰而去, 显然是联络各方, 宣扬胜绩。这一场仗大胜,功勋将不可胜数。
赢了, 赢了。
赢了……?
在做梦吗?
时书回过头, 问: “旻军要逃去哪儿? ”
谢无炽: “临江府和舒康府在我手, 他们只能往离东都最近、仍在景廷控制下的韶兴府逃走。方才旻兵受困背水一战, 自负勇力, 反倒激发出了士气, 这样不好。打仗的时候, 一定不能逼出对方的死战之意, 而要开个口子让他们逃, 像猫戏弄老鼠。”
时书俊脸极白: “这样, 让他们一心一意想走, 反而能追杀更多?”
谢无炽平声, 点头: “对。”
时书: “恰好被仇军拦截, 思南和子涵在绍兴府, 很快就能抓住他们了。”
时书自言自语说完, 眉头拧起, 心中一派复杂混乱的情绪。
谢无炽目视他: “旻兵已退, 大景朝廷更是不成气数, 接下来只需剑指东都, 九鼎已是探囊取物。战争结束了, 怎么不笑一笑?”
时书: “我……”
时书没从剧痛中震醒, 只有茫然, 和与世界的抽离感。
谢无炽掠下眼, 走近。
时书闻到他身上的水腥气, 和冰冷皮肤下滚热的温度: “小书。”
时书: “嗯? ”
谢无炽: “今晚给我, 我想要你一整夜。”
时书一怔, 明白他说的话, 点头: “好。”他和谢无炽回到营寨中, 吃了早饭, 休息几个小时,醒来第一件事, 时书几乎是条件反射爬起床, 立刻去和林养春汇合, 救治昨夜至今受伤的士兵。
时书忙到傍晚, 想着和谢无炽的约定, 连忙要走, 林养春看他半晌: “小书, 你近日不要来医药局了。”
时书: “为什么?”
“你回去好好休息几天, 失魂落魄, 三魂不正, 先把精神魂魄调理好再说吧。”
时书: “可是我没事啊——”
时书还想解释, 林养春暴躁了: “你年纪小, 都说了, 军队里煞气重, 一般人受不了那些要投胎的阴兵怨魂。你那个哥哥怎么当的? 也不知道——”
林养春还想骂, 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门口, 谢无炽身姿端正, 巍然而立, 现在, 他身上沉稳持重的主将气质已彰化境, 一字不发, 身后则是杀人不眨眼的护卫。
林养春只犟一秒: “大将军恕罪——”
谢无炽抬手, 近前来领时书: “小书, 我来接你。”
时书便跟在他背后走, 险些撞到谢无炽的后背。时书一路走, 走到营帐内, 还问他: “你明天去哪儿? 那些旻兵怎么样了? 都抓住了吗? ”
谢无炽: “明日等消息, 已经加派了兵马追杀, 他们逃不掉的, 再等等。”
时书视线平直, 应了一声, 被抱进怀里。时书竟然愣了几秒钟, 才意识到被抱着。时书也察觉到自己不对劲: “我最近好像是太紧张了, 反应很慢, 谢无炽你别担心……等我睡两天就好了。”
谢无炽: “要不要接吻? ”
时书: “要。”
谢无炽的唇贴上来, 轻轻捏住他下颌, 亲吻辗转。时书伏在他怀里, 慢慢抱住谢无炽。谢无炽抱着他, 亲一亲脸再亲耳朵, 将时书抱到了腿上坐着。
谢无炽刚要好好珍惜他时, 时书抬起手, 也正触摸着谢无炽的侧脸, 用挚爱的目光在看他。
谢无炽唇角微抬, 片刻之后, 只好再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马蹄在泥淖之间践踏, 泥点子高高溅起!
这泥点, 从临江府一路带到东都皇宫内, 染在东都华贵的汉白玉地砖上, 被践踏殆尽。
一封一封的紧急军情激起轩然大波, 满朝悍臣为之猝然失色, 支支吾吾当朝不能言语。
更有愤慨者, 含血痛陈。
“狼兵入关屠戮, 中原陆沉, 百姓惨遭横死。本以为祸乱之事或将持续数十年, 没想到竟然被这谢逆之部给平叛了! ”
“到底是何等虎狼之兵? !想我景朝禁军一溃千里, 竟然让一个篡朝逆臣立下了这等功绩! 有愧于列祖列宗啊!”
“朝廷失德, 帝王无道, 亡国之相矣! ”
“……”
朝廷之上, 沉痛声不绝。唯有龙椅上, 坐着明黄色一道身影, 面色阴沉惶恐地扫望: “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谢师驱赶了旻狼, 如今距离东都一步之遥! 接下来便是攻破皇城、天街踏尽公卿骨的惨状! 诸位爱卿可有退敌良策? ”
“唉! 还有什么退敌良策……”
“失望! 失望! 气数已尽, 民心尽失, 天命恐怕早已流转而去了。”
“如此状况, 除了等死, 还有什么办法? ”
“……”
秋雨连绵, 潮汛汹涌。天气阴沉如墨台翻倒, 黑云压城城欲摧。
终于, 天气放晴, 地面的泥土重新干涸, 传递军情的马蹄踏过, 扬起一阵一阵的灰尘。
中军帐外的辕门旁, 众人伫立, 对临秋风, 渐渐等待着一支又一支携带令羽归来的武将传令官,无一不挥动红色旗帜, 马蹄踏出滚滚烟尘。
传令官下马便拜:
“报! 将军, 陶良瑞部往京平一带, 截获旻兵人马三千余人, 并抓获大贵族旻三太子! 绑缚前来! ”
“报! 苗元良部, 沿细柳河向上追, 杀破旻敌五千余人, 抓获旻族乌善王, 乌善王妃, 乌善王三个世子! ”
“报! 谢宙之部, 往西追赶, 活捉得数千人来, 愿意投降大将军!”
“平逸春, 往南追赶, 杀敌万余人, 已抓获北旻大君乌尔浑和大太子, 绑缚前来! ”
“仇军, 宋氏部, 击溃万余人, 活捉大君妻妾……”
“……”
时书早听到消息, 匆匆奔向辕门处, 宋思南掌管仇军的叔叔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满脸风霜刀斧的痕迹。
时书一路狂奔, 看到他时, 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宋大叔, 思南和子涵呢? 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宋叔说: “思南让我, 把这个包裹给你, 再捎几句话。”
时书喘着气, 脸色变幻, 接过一个洗的干干净净的包袱。
“——他说: 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前几天, 北上截杀狼兵溃军, 夜里行军,我们埋伏在山林当中。当时, 我们遭遇的那支军队是掩护旻大君的残军, 凶恶得很, 战力犹存。”
“我们都很兴奋, 他一向胆子很小, 也被胜利所鼓动了, 也许是他也恐惧战争很久。然后到山坡上往下推乱石, 但那位置醒目, 被一箭射中额头, 他坠落到山崖底下。”
时书眼皮颤抖, 浑身的温度褪尽, 血液倒流。
“你说——”
“再去搭救, 已经身受重伤。躺在路边, 不敢移动身躯, 我们只好先追杀溃兵, 将他放着。现在, 我叔回驾禀功, 我留在这里守着子涵, 没脸回来见你。”
宋思南的叔叔说完, 便点了一点头, 走到谢无炽身旁: “将军, 旻兵大部分绞杀殆尽, 但仍有一两支残军逃走, 约莫数百人, 还需要继续搜捕, 以免酿成祸患——”
时书攥着那只包袱, 脑海中, 响起系统冰冷无情的声响——
——【叮咚! 】
——【当前存活人数: 2人。】
【胜利已在咫尺之间, 请玩家再接再厉。】
时书指甲深深地掐进包袱, 肩膀发抖, 心里那股沉郁至今的闷气终于流泻而出, 一瞬间让他眼泪纵横。时书面朝着辕门, 背对众人, 泪水淌落到脸颊, 死死地攥着手里的衣料。
这一战, 旻死伤近百万, 景死伤数百万, 难道是诸神黄昏的最后一战吗?
时书低头, 秋风吹干脸上的泪痕, 抬起脚, 往宋思南和杜子涵在的地方走。
另一头, 几匹飞马疾驰而来, 夹带朝廷的急信, 原来是东都主将竟然主动献关, 将要助力他打开东都城门, 此时要紧急联系!
时书跟护卫说: “告诉我哥, 我去接一个人, 接了就回来。”
时书拎着包袱, 翻身上马, 眼泪被秋风吹干, 刮的眼睛生疼。马蹄在秋风中疾驰, 时书的手指只能感受到布料摩擦指尖锐利的刺痛。
时至今日, 时书已经不明白为什么, 但脑子里只有那句话盘旋——时书, 往前走就是答案。
往前走, 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