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的肘子 作品

216、西风



    陈迹进了堂屋,屋内甜腥的血气与酒气扑面而来。

    床榻边扔着几块染血的白布,窗边铜盆里的水也变成了血水。

    苏舟安安静静的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眼角的鱼尾纹在烛光摇曳下,显得更加深壑。

    小满低声说道:“公子,她身上总共七处伤,都缝好了,也用烈酒浇过了。”

    陈迹要往床榻边上探望,却被小满拦了下来。

    他疑惑问道:“怎么了?”

    小满赶忙解释道:“公子您莫要靠近她,这凶婆子凶得很,莫让她伤到您。有什么事,您叮嘱我,我去做。”

    陈迹看向小满:“你不让我靠近,那你就不怕她么?”

    小满无所谓道:“丫鬟自有丫鬟的命呗,我若被她暗算了,您记得每年七月十五多给我烧些纸钱。对了,若是能烧四个童男童女纸人更好,一个给我烧洗脚水,一个给我做饭,一个给我洗衣裳,一个给我捶腿,我小满在地下也享受享受被人伺候的感觉!”

    陈迹哭笑不得:“行,我再给你多烧两个,一个吃苦耐劳的给你当车夫,一个心灵手巧的给你做好看衣裳。”

    小满眼中竟露出憧憬:“听起来好安逸哦。”

    陈迹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还真想死掉不成?”

    小满回过神来小声嘀咕道:“我就想想嘛……公子,我去将那凶婆子唤醒。”

    “诶!”陈迹刚要出声阻拦,却见小满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到床边,一边轻声呼唤,一边暗戳戳的按了一下苏舟的伤口。

    苏舟在睡梦中倒吸一口冷气,疼得一脑门冷汗。

    小满焦急关切道:“哎哟,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啦?”

    苏舟狠狠地斜她一眼:“等我好起来,有你好看。”

    小满眼神无辜:“我刚刚才救过你呢,怎么恩将仇报?”

    她凑近了枕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想杀我家公子,我没趁机杀了你便不错了,我可警告你,莫要再乱来。”

    苏舟凝视小满许久:“只要他没出卖过王爷,我自然不会动他。不仅不会动他,还会报答他。”

    陈迹在远处出声问道:“你俩嘀咕什么呢?”

    小满起身笑道:“公子,她说她想喝水。”

    陈迹走到距离床榻五步远的地方站定,迟疑问道:“官府的人正四处缉拿你,我需要认真问你一次,他们会不会寻着你的疏漏找到陈府来?你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引来猎犬?”

    苏舟摇摇头:“不会,我逃离时从房顶走的,猎犬上去了气味也是断断续续的,而且我撒了艾草与菖蒲的粉末,会混淆气息……”

    话未说完,窗外有火光照来。

    小满将窗户开了条缝隙,却见院墙外的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似有许多人举着火把快速逼近。

    苏舟与陈迹皆面色一变,同时说道:

    “是你将我行踪告知了官府?”

    “你不是说你遮掩了气味?”

    两人同时开口,各说各话,而后陷入沉默。

    片刻后,陈迹开口说道:“你放心我没有将你的行踪告知官府,你在这里躺着不要动,我出去应付他们。若见机不对,你就从后面的窗户逃走,不必管我。”

    ……

    ……

    铭泉苑外。

    密谍司的密谍皆换上一袭官袍,黑夜里,火把的光照亮他们身上的黑色袍服,肩上一条红色绣蟒绵延至胸口,威严肃杀。

    宁朝祖制中,男子位极人臣、女子受封诰命可穿着蟒服,这蟒服原本乃是文官卿相一辈子的最高理想。

    然而到了嘉宁年间,仁寿宫里那位大赐蟒服,一夜之间数万密谍、解烦卫人人皆可穿蟒,隐隐凌驾于文官卿相之上。

    陈府中,一名密谍正与陈礼钦并肩而行,陈礼钦面色不快:“这位新上任的海东青大人,难道要将我陈府搜个底朝天不成?你不会觉得是我陈家在窝藏贼寇吧?”

    那位海东青不软不硬的笑着解释:“陈大人莫要介意,我并非针对您,而是在帮您啊。”

    陈礼钦一甩袖子,气愤道:“一派胡言,这怎么算在帮我?”

    海东青调侃道:“若我们搜查时避过陈府、张府,之后抓住那女刺客还好说,若是没抓住,到时候坊间闲言碎语说洛城只剩陈府、张府没搜,贼人定藏身其中,两位大人届时还说得清楚吗……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礼钦沉着面孔:“想搜就搜,莫要多说废话。”

    海东青乐呵呵笑道:“还得是陈大人通情达理,方才张大人将卑职痛骂一顿呢,溅卑职一脸的唾沫星子……搜!记住,莫要动陈府财物,不然我也保不住你们!”

    密谍们分散到每个院落,他们将早已睡下的陈问宗赶出院子,连伤未痊愈的陈问孝也在丫鬟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密谍搜得极其仔细,柜子、床底,统统没有放过。

    眼看着密谍们搜到铭泉苑门前,有密谍推了推院门,却没能推开。

    他回头对那海东青低声道:“大人,其余院落都敞着门,唯有此院落着门闩,恐有蹊跷!”

    此话一出,海东青微微眯起眼睛,他右手按在腰间长刀刀柄,左手打了两个手势,当即便有密谍将院落围住,虎视眈眈。

    陈礼钦上前解释:“大人莫要误会……”

    海东青皮笑肉不笑的打断道:“陈大人,是不是误会,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开了门才知道。”

    说罢,他抽出腰刀,以刀尖敲门:“密谍司办案,里面的人出来!”

    黑夜陷入沉默,余下寒风吹动火把的噗噗噗声,令人焦躁不安。

    海东青见院门迟迟不开,立刻无声的打起手语,几名密谍作势便要搭人梯翻进院中。

    有密谍吹向铜哨,喜鹊,一声。

    铜哨声远远传去,正在搜查陈府其他地方的密谍,纷纷汇聚过来,竟在海东青身后列出偌大的阵仗。

    然而就在他们将要强行攻入时,吱呀一声,木门开了。

    有密谍将火把凑近,照见陈迹那张平静的面孔,密谍司的海东青面色瞬息之中变了几变,半晌没说出话来。

    陈礼钦上前介绍道:“这是我陈府三子陈迹,他先前两年都住在府外,存了一些市井的防备之心,关门也是平日里的习惯,并非今天才落门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