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宗, 迷津渡。
一堂课刚结束,弟子们从一个个讲堂里陆续而出,三五成群地走在一起, 奔向下一个修行之地。
这些弟子身着十二种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校服, 装扮气质各不相同。其中,最少见的莫过于纯白色的无情道院校服。一届弟子数百人,只有三人有资格穿上这象征太华宗至高巅峰的白衣。
沈絮之站在走廊的一隅,在诸多形形色色的学生中,他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贺兰熹。
太华宗弟子美人如云,其中不乏盛装妆扮者,可一袭白衣的贺兰熹依旧最耀眼惊艳的那个,如同落日熔金, 不似凡尘之物, 只一眼就叫人挪不开目光。
贺兰熹身边总是围着许多人。宋玄机在的时候还好,这些人会自觉地有所收敛。宋玄机不在的时候, 比如现在,除了经常和贺兰熹在一起的祝如霜白观宁等人,还有不少其他道院的弟子正有意无意地尝试着靠近他。
每一个向贺兰熹打招呼的道友, 无论贺兰熹记不记得他的名字,都能得到贺兰熹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回复。
但见贺兰熹走在白观宁和祝如霜的中间,一手搭在祝如霜的肩膀上, 面朝白观宁说着什么,发间的金簪流苏在迷津渡的晚霞里晃动着熠熠光辉。
类似的金簪流苏,沈絮之也有一枚。
那不是他的东西, 他不会像贺兰熹一样毫无顾忌地将金簪流苏戴在发间。他也曾想过物归原主, 只是自那一夜在归虚谈室和宋流纾不欢而散后, 他便再未见过这枚金簪流苏的主人了。
沈絮之抛去杂念, 用传音术将贺兰熹叫到了自己面前。
若是寻常弟子,他大可直接将人传唤至归虚谈室,但贺兰熹和他的关系颇为微妙。贺兰熹上辈子是他的前辈,这辈子他又成了贺兰熹的院长。他没有宋流纾那般潇洒肆意的心性,一时无法把贺兰熹当成普通的晚辈来看待。
贺兰熹看出了这一点,特意用上了敬语:“院长,您找我?”
沈絮之:“……上神。”
“别别别,您叫我的名字就好!我现在又没有神格,哪里还是什么上神啊!”贺兰熹大惊失色,“您如果做不到,就多想想我小时候在您怀里吃奶的样子吧!”
没有人能拒绝太华宗第一小甜豆的要求,浣尘真君也不例外。
“贺兰时雨。”沈絮之一点头,道:“你也不必和我用敬语。”
贺兰熹:“好的,敢问院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沈絮之:“课后留堂。”
贺兰熹一怔:“啊?我做错什么了?我每项功课都好好完成了的,也没有违反宗规。”
沈絮之:“《九州史》。”
贺兰熹:“……哦。”
沈絮之:“随我来。”
既然贺兰熹这辈子已经是他的弟子了,他就必须对贺兰熹奇烂无比的《九州史》负责。
据沈絮之从之前教授贺兰熹《九州史》的长老处了解,贺兰熹的《九州史》之所以烂不是因为他的记性不好。相反,贺兰熹的记性很好,丹药的制作,剑阵的构成,符箓的撰写……这些东西只要给贺兰熹演示一遍,贺兰熹就能彻底印刻在脑海里。
问题是,《九州史》是不能演示给贺兰熹看的。
找到痛点后,沈絮之对症下药,将《九州史》中的记载以画面的形式一比一还原,并让贺兰熹置身其中,以此来加深贺兰熹对史实的印象。这就要用到一个颇为高深复杂的术法——浮生若梦之术。
贺兰熹曾经在浮绪仙君的陵寝里接触过浮生若梦之术。这是一种无限接近创世的术法,只要设置一个起点,里面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就会按照天道法则自然演化。
沈絮之将浮生若梦的起点设置在百年前的西洲,带着贺兰熹重走了一遍西洲长孙家的崛起之路。
一通《九州史》的补习下来,贺兰熹神思清明,不但没有半点睡意,还有些意犹未尽。
意识到自己终于把《九州史》学进去了,贺兰熹欣喜若狂:“对对对,以后就这么教我!谢谢院长!”
“今日到此为止。”沈絮之道,“三日后,归墟谈室继续。”
贺兰熹失望道:“啊,不可以每天都学吗?”
沈絮之:“明日,祝如霜,《机关学》;后日,宋玄机,《丹药学》。”
三个弟子各有短板,他不能厚此薄彼。
贺兰熹心想弟子一个个偏科成这样,浣尘真君这个师尊当得也是不容易:“暂时不用给宋浔补习,我刚要向你请假呢,宋浔现在不在太华宗——绯月真君昨日旧疾复发,宋浔送他回姑苏静养了。”
沈絮之微微一顿:“旧疾复发?”
贺兰熹道:“小叔好像是十几年前受过重伤,后来又因长期置身鬼界受到鬼气的侵染,时不时就会出现灵脉倒逆,灵气紊乱等症状。”
沈絮之沉静须臾,脸上不见异样,仿佛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无关痛痒一般:“知道了。”
贺兰熹:“……哎?”
沈絮之正要带贺兰熹离开浮生若梦,贺兰熹像是心血来潮似的,问:“院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没有向小叔隐瞒这一切,事情又会怎样发展呢?”
沈絮之:“没有。”
他从来不会想“如果”,选择做了便是做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