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虽听得仔细,脸上也不时露出认同之色,但他的内心却始终保持着一份审慎。军阵的优劣,岂是只凭一张嘴便能断定的
要知道,没有经过实战检验的战术,就如同未曾淬火的兵刃,看似锋利,实则脆弱不堪。一旦投入战场,极可能漏洞百出,酿成惨重损失。更何况,新式军阵的推行牵涉巨大人力、物力、财力,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新军阵,必须经受最严格的考验!”
朱慈烺心中已有决断——不仅要实地检阅,他还要安排一场真正的对抗演练,让新军阵在实战环境下接受考验。只有在真实的对抗中,才能暴露问题、查漏补缺。
如果新军阵经不起对抗的考验,那便意味着它根本无法适应战场,更遑论推广应用了。军中上下,各级将领对传统战法早已驾轻就熟,而新战法则意味着不确定性,意味着需要重新适应,甚至可能承受短期内的损失。
更重要的是,朝堂之上的大臣们绝不会轻易接受一项“尚未经过战火检验”的战法,特别是在它可能影响到朝廷整体战略决策的情况下。若是新军阵战败,“出师未捷身先死”,那么不管它的理念有多么先进,都势必会遭受无情的指责和否定。
届时,朱慈烺若想再投入人力、物力、财力推动改革,恐怕将面临难以承受的政治压力。
“身处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是短视的。”
朱慈烺深知这一点,绝大多数人并不关心未来发展的真正趋势,他们只看眼前的得失。每一个军事变革的方向,在初期往往都能找到合理性和支持者,但最终能被历史记住的,只有那个真正“活下来”的战法。
正因如此,任何变革都必须迅速展现出卓越的成效,否则就会遭遇铺天盖地的质疑和反对。人们不需要听失败者的解释,也没有人愿意倾听改革受阻的理由。
想要服众,唯一的方式就是拿出足以让所有人信服的战绩!朱慈烺对于“莫里斯方阵”的基本编制并不陌生。
在西方,这种战术体系历经多年演进,已被证明是可行的。而明军方面,经过多年训练,亦已具备推行此种战法的基础。
刘世杰在此基础上,结合明军士卒的特点,进行了诸多调整,使其更符合东亚战场的实战需求。然而,朱慈烺心中也有自己的忧虑——军阵的演变,绝非照搬某个国家的经验就能成功。
若是盲目生搬硬套西方军阵,只怕最终只会落得“东施效颦”的笑柄,甚至导致战场上出现致命失误。从瑞士方阵、到西班牙方阵,再到莫里斯方阵和古斯塔夫方阵,每一次战术革新,背后都有火枪技术的进步作为支撑。
这不仅是长枪兵逐渐被火枪兵取代的过程,更是战争形态从冷兵器向火器时代转变的见证。而明军的战术改进,亦不能脱离这一趋势。
朱慈烺沉思片刻,缓缓道:“刘世杰,朕听闻你改进了军阵编制,使火枪兵、长枪兵和炮兵的协作更加紧密。这点很好。但你可知,有的的战法虽有效,却未必适合我们火枪、长枪、炮阵的搭配,如何在明军的体制下发挥最大优势,这才是关键。”
刘世杰连忙拱手,躬身答道:
“陛下所言极是!属下亦知,莫里斯方阵虽强,然其所依赖者,乃是欧洲火枪的精准度与射速优势。而我大明火器虽已精进,但火枪兵尚未完全取代长枪兵,战法上自然需要因地制宜。因此,属下在编制上做了一些调整,使长枪兵、火枪兵相辅相成,并引入四磅炮进行战术支援。”
朱慈烺微微颔首:“不错,战术革新不能脱离实际,若能在原有基础上推陈出新,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日下午,镇江校场,数千士卒列阵完毕,双方分为攻守两方,演练正式开始。朱慈烺负手立于高台之上,目光锐利如刀。
军阵的构建,不仅仅是兵员的堆砌,更是对战术细节的极致考量。火枪兵所使用的武器类型、射速快慢、有效射程的长短、士兵之间的间隔如何布置,以及火枪兵与长枪兵的比例,这些都直接决定了方阵的编制模式,也关乎战阵的整体防御能力与兵力运用的最优解。
若是火枪兵之间的站位过密,则在敌军骑兵冲击时容易遭受过度杀伤;若是间距过大,则难以形成高效的火力网。同样,若是火枪兵数量不足,则在远程对射时易处于劣势;若是过多,则方阵在近战中的支撑力会大大削弱。因此,这些细节上的平衡,才是构建一支真正能适应战场的军阵的关键所在。
今日,朱慈烺亲临战场,观摩两支大军的联合演练。军容肃整,战阵调度有序,方阵在攻守之间的转换流畅而稳健,他对此颇为满意。
然而,光有阵型的完备还不够,真正的战场上,敌军不会按部就班地配合演练,军阵的实战运用必须经受最严格的考验。在这众多军事建设之中,朱慈烺最为关注的,依旧是火炮的进展。
检阅完大军的训练后,他随即乘船回到南京,巡视那里的火炮工坊。火炮,作为当下战场上最具决定性的武器之一,其产量的多少,直接决定了大明军队在未来战役中的作战能力。
澳门的葡萄牙人,受大明军事实力的震慑以及贸易利益的吸引,早已做出了妥协,不仅在军械交易上与大明展开合作,就连澳门造炮厂也已被大明所实际掌控。
尽管如此,这座造炮厂的产量仍然难以满足日益膨胀的大军需求。更何况,澳门地处珠江口,位置偏远,倘若外敌来犯,局势难料;再加上葡萄牙人终究是外邦势力,朱慈烺对他们始终抱有戒心。
正因如此,朱慈烺早在几年前便下令,在南京府、苏州府和镇江府新建铸炮厂,以求掌握最核心的军备生产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