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学校,等待响铃,早读,上课,听课,被提问,写题目,记笔记,等下课铃响。只要你在这个国家上过学,你应当都熟悉这些事。如果你读过高中,你应该就能从课程中判断出这是高一下册的数学。
下课以后我来到了走廊上,按照平时的习惯,打开书稍微预习了一下第二节物理课要上的内容,拿起笔圈画了几个点,然后合上书,对着眼前的景色发呆。
认识我的人,几乎都知道我有这么个习惯。
在我发呆的时候,云绫华也按照她的习惯,托腮倚在围墙上,眼睛不知看向哪里。我与她隔了有三米距离,她在我右侧,这一点,大概是出于男女有别的心理。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状态,同班的这几个月,我们相处的大多数瞬间都是课间站在外面发呆。
我不是个擅长和女人交往的男人,我不怎么懂得女人的心思,所以我说的话时常无意之中得罪她们。云绫华……我几乎没见过她和男人呆在一起。
我们面前的那棵桂树上一片寂然,然而在别班门口,长到和围墙上表面齐平的桂树上栖着各种各样的鸟,乌鸫、麻雀、鹊鸲,杂七杂八,七嘴八舌地歌颂春天。
这里是有什么东西让它们害怕?
应该不是我,反而我还自小就有禽类恐惧症,应该是我怕它们。
这么说来……
云绫华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她的确在观察其他树上的那些鸟。
我再一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靠近了她,第一句,我想问问为什么它们不靠近这里。
但她在一个微妙的时刻首先开了口,如果再慢一秒,我与她的话语就要混在一起了。
“如果恐龙没有灭绝,我们今天也能像这样观看它们吗?”
我对于她惊人的感官能力吃了一惊。
不过转念想想,或许是她的余光在窗户上的映像里找到了我的影子。
“它们并没有灭绝。”我把双手插进口袋,目光越过女孩的肩头去看那些树上的鸟,那些披羽的龙。
“啊,抱歉,”云绫华回过了身,“是我的用词不严谨。应当说,如果除了今鸟亚纲以外的恐龙总目没有灭绝,我们是否也可以对它们出现在我们身边习以为常。”
“你也喜欢古生物吗?”我有些惊喜,毕竟我从未想到现实生活中可以有志同道合的古生物爱好者。
“算是了解一点吧。”云绫华的双眼平和地与我对视。
“如果没有那颗陨石,我们自然也不会站在这里谈论分类了。”
“毕竟它们并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我想是这样。我们不会有机会离开树枝,来到地面,解放双手,制作工具……不会有文明与思想。”
“没有那颗陨石,或许我们就会遐想什么时候这些弱小的兽类才能翻身做主吧。”
“我们?”我略微地加重了语气。
“我是说,如果我们是哪种恐龙的话。”
“唔……如果做恐龙的话,倒也没什么不好。”
“做人不好吗?”
“直接用好与不好不容易形容,只是……不那么令人满意。”
“如果是在受了重伤,伤口感染腐烂,失去了狩猎的能力,追不上猎物,也找不到腐尸果腹的情况下,漫长而痛苦地死去呢?”云绫华的眼中亮起好奇。
“看看我们的历史吧,在多少时代,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完全有理由经受相同的待遇啊。”
“……你说的没错,”云绫华的食指托住她的下颌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没有经历过,就很难说清到底如何。”
“我们应该庆幸有在枯燥无味地重复昨日的幸运吗?”
“相比于生死无常,应当如此吧。”
我们暂时都不再发话,同时被教学楼上方的雨燕所吸引。乘着早晨上升的暖气流,那些灵巧的精灵以翼翅切割微风,自由不羁地在空中翱翔,结群盘旋在碧空之下,直到我们的视野为走廊的天花板所阻隔。
“披羽的龙,告别大地,拥抱天空……”云绫华淡如水的目光从天空转回走廊,最后指向我,辅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