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扒皮,应该是班主任。
男孩们纷纷扔掉黑木棍,大步朝东跑去。
沈青停好车,挨个捡查木棍,瞧见芯子发红、一吹发红光的,插入马扎大的小土堆,抬脚将其踩灭。
天干物燥,那些粘在地表、早已干枯的落叶,属于易燃物,若木棍内的火星子,引起了大火,那可就糟了。
沈青乱踩一小会儿,确保木棍再无复燃可能性后,跨上二八大杠,向东骑去。
辘---
他一边蹬动脚蹬子,一边扫视道路两旁景色。
如,咬紧牙关,往许家寨跑的孩童,爬上屋顶,修葺灰瓦的村民,驾驴车的老头,互相追逐打闹的土狗......
中途,沈青骑热了,特想摘掉帽子、手套,解开领口扣子,来散一散热气,但他忍住了。
毕竟,冷热交替,想不感冒都难。
……
良久,当阳光由橘黄变成明黄时,沈青略过大桥,向北骑了一段距离后,再往西一拐,骑上直通野集的土路。
土路两旁,堆有小山一样的土丘,越往前,路越宽,两旁的土丘越黑。
一群群半大小子,忍着黑灰,在土丘上忙活。
挖土,捶碎,倒入簸箕,端起摇晃,分离出大颗粒后,再过一遍带有支柱、斜立在土丘上的铁筛。
在风和重力的作用下,泥和沙先落,煤灰后落。
刮取上层煤灰,装进麻袋内,是拿去卖钱,还是加水、泥土、草木灰,制成煤球自家用,就不得而知了。
距离野集还有二百米远时,南侧土丘上传来呼喊声。
“喂,沈大哥,这~”
沈青一扭头,瞧见土丘顶上,站着四位少年,其中一个挥胳膊打招呼。
咚---
沈青跳下脚蹬,朝土丘挥了挥胳膊。
那名少年,踩着土坡往下跑,很快,就跑到了跟前。
“沈大哥,好久不见,你在牛角园买到合身的衣服了吗?”
少年体型偏瘦,脸上沾有煤灰,看起来黑乎乎的,双眼却又亮又有神,说话时,嘴角总是往上扬。
是他,那个从土丘上滚下,临撞到石头前,被自己救了,说了一顿感谢的话,并告知成衣批发市场地址的少年。
“买到了,我今天穿的这一身衣服,就是在牛角园买的。”
少年上下打量一眼沈青的穿着,加绒棕色棉衣,黑绒裤,加绒迷彩鞋。
“牛角园衣服不单卖,你是不是用了我教的‘谎称商场采购经理,或者欲摆成衣摊的小贩,想买几件样品’法子?”
“嗯!”
这时,另外三名少年,也下坡来到了土路上。
“嚯,真是你。”
一头发盖过耳朵的少年,笑着说道:
“刚才,刘小卫不挥抓钩敲碎土块,反而愣愣地盯着东边土路,说...瞧见恩人了。
我们还笑他要么看差了,要么想偷懒,胡乱编借口,没成想,真是你啊。”
沈青从挎包内掏出五个柿饼,少年,一人一个,剩下那个,他自己拿着吃。
少年们,常在土丘上混,也就不嫌煤灰脏了,随意擦了擦手,就举起柿饼开啃。
“唔,真甜,比糖还要甜。”
“嚯,真大啊,我之前吃的柿饼,只比鸽子蛋大一丢丢。”
“咦?表面上的白霜,是甜的欸,刮下来能当白糖使吗?”
“不能吧。白糖,和盐一样,是正方体,柿饼白霜的质地,更偏向于...面粉。”
沈青:“你们一直在土丘上筛煤灰嘛?”
刘小卫:“不是,我们除了拾破烂、筛煤灰,还会去野集帮人搬货、卖货,赚点辛苦费。”
沈青眉尾上扬,四名少年,经常在这一片混,对野集熟悉程度,应该比隔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的人强。
“你们知道哪个花摊卖风信子吗?”
刘小卫挠了挠后脑勺,“风信子...是什么?”
其余三名少年,眼神皆透着困惑。
沈青:“是一种花卉,长得很有特点,根须雪白,球茎巨像洋葱,叶子宽厚,花杆特粗,花儿大小、颜色不一,但都是串状的。”
少年们垂眸低头,回忆在野集上看到过的花卉。
“哈~”头发盖过耳的少年眼睛一亮,“早上,我瞧见李老头拉了一车你说的花卉进了野集,他爱在西北角摆摊,你可以---”
“错啦。”刘小卫截断好友的话,“李老头是个菜农,他拉的不是花,是洋葱。”
“不是吧,车上的货,个头比一般洋葱小。”
一圆脸少年插话道:“是洋葱,他上坡困难时,我还帮忙推车了呢。车兜内的洋葱,有几个是切开的,辣得我直流眼泪,我确定那就是洋葱。”
“好吧。”
头发盖过耳的少年,又低下了头。
“哈,我知道。”一长脸少年,右手握拳,轻捶左手掌心,道:“风信子植株,是不是有点矮小,一朵花,是不是有六片花瓣,还全都向外翻卷?”
沈青:“没错,你见过风信子?”
“嗯!”
长脸少年点了点头。
“野集东北角,有一株倒在地上的杨树,一个头发全白的青年,就爱在杨树旁边摆摊。
十天前吧,午休时,他仨在土丘上晒太阳,我跑野集闲逛,在青年的花摊上,瞧见过你说的风...风信子。
数量,蛮多的,品相...三株开了花,其余的...蔫得不行,不清楚现在还活着不。”
沈青:“谢喽,我待会到东北角看看,花,若还活着,就买上一些。”
刘小卫:“沈大哥,你是卖花的,还需要跟别的花贩买花啊?”
沈青:“需要啊,花贩间互相串货,是常有的事。我先进野集,回头再聊。”
“行,我们也该继续筛煤灰了。”
随即,少年们转身爬土坡,沈青则推车往西走。
很快,他穿过出入口,走进了野集。
“来,瞧一瞧嘞,锅巴、瓜子、米花糖等,批发大减价嘞~”
一道熟悉、悠长的呦喝声,从北边传来。
沈青循声往北走到摊位前,扫了一眼摊子和摊主。
长条形的桌子上,摆满鼓囊囊、内有薄膜的麻袋,每个麻袋里都装着一种零食,摊主是个脸上有高原红的青年。
是...上一回遇见的零食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