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接过账本,并仔细翻阅。
账目记得很细,小到背篓价格,大到收购商付的货款,都写得一清二楚。
账本,并非每一页都被写上了字,很快,沈青翻到了带有钢笔字的最后一页纸,上面写道:
产量:
亩产1万1千斤,五亩地,共产5万6千多斤
收购价:
3分1厘一斤
总收益:
卖出5万5千斤,收益1705块
总支出:
承包费、肥料费、人工费、员工伙食费,共749块8毛
净利润:
1705-749.8=955.2
甲乙分成:
955.2x0.8=764.16(甲)
955.2x0.2=191.04块(乙)
“不赖嘛,账本记得又简洁又清晰。”
“嗐。”季常咂了咂舌,“我打小就跟在我爸屁股后面,他摆摊卖香,我就站在一旁帮他算账。”
沈青:“最近,你爸还逼你回去制香吗?”
“逼了。
过年,谁家不烧香呐,香,基本上制出来多少,就能卖多少。
我爸想多赚点钱,就又买了一台挤香机,员工、机器都忙得不行。
卖完柿子,清理完柿林,我便过去帮忙制香了。
帮着帮着,老两口又作妖了。
一会儿说果林靠天吃饭,今年赚,明年赔,是常有的事,还是制香靠谱。
一会儿说作坊不仅过年忙,平常也忙,当弟弟的,怎能忍心看着亲哥忙得顾不上吃饭,长子继承家业,次子留家辅佐,自古以来都这样。
某次,忙完一个大订单,家里做了两桌菜,请员工吃饭。
我爸借着酒劲,称父子三人商量好了,明年,我爸不再主事,当个制香的老师傅,我哥当主事,我...拿员工三倍工资,留家辅助我哥做生意。”
“真商量好了?”
沈青略微惊讶,在他看来,季常不是一个轻易妥协、无条件听父母话的人。
季常端起小碗,喝净碗内的李子水。
“压根就没商量过,那两桌菜,有鸡、有鱼、有猪肘,丰盛程度远超于犒劳员工标准,甚至...比过年时吃的还要好。
我一瞧见桌上的菜,就知道待会有事要发生。
这不,我爸喝了一碗酒,便使出一招先斩后奏。
他在赌,赌我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驳他的面子。
第二天再驳...那帮吃好、喝好、走前拎了一兜荤菜的人,定会站在我爸那边,要么当我爸的说客,要么作证我曾答应过留在作坊当长工,反悔等同于不孝。”
沈青惊奇挑眉,季老头偏心也就算了,眼下,竟为了大儿子,而去算计二儿子,干事未免太过火了。
沈青:“当时,你是怎么做的?”
“冰雹,都砸到头顶上了,我也就不管会不会说错话,害谁丢面子了。
当时,我站起来,直接戳破我爸的谎话。
我说...‘大家伙,别听我爸胡说,他说的三件事,让出主事权、我哥掌管家业、我当长工,哪一件都没和我商量过。爸,家产是你挣下来的,爱给谁给谁,我管不着。但是,我心思不在制香上,也永远不会留在作坊给大哥当长工,你就死了那条心吧。’,说完,我没理会...我爸的斥责声、员工的劝架声,径直离开了作坊。
第二天中午,我哥来我家。
他说...昨晚的闹剧,全赖三妹中秋节送的酒度数太高了,我爸还气着呢,气得早上都没吃饭,让我赶紧过去赔礼道歉,还说...作坊太忙了,少了一员大将,下一笔订单怕是不能如期交付,催我回去帮忙。
没吃早饭?
我媳妇早上去长沟搂过一眼。
大青,你知道的,作坊就建在沟边上,她看到我爸吃着包子、喝着高粱粥,和邻居吐槽二儿子不孝顺。
我戳破大哥谎话,称老员工一个顶三,是没错,但是家里又不是请不起三个新员工。
然后,把人轰出去了。”
几个月前,季常就搬出来住了,
父子俩彻底闹僵可能性不大,概因...和事佬除大哥外,还有三妹季雪呢。
然而,经此一闹,季老头的算盘打得再响,也只能...只是一个响了。
季常说了一大堆话,感觉嗓子干的冒烟,他拎起茶壶倒水时,余光瞥见条几旁有一宽口陶缸,缸内插满长有花苞的细枝。
花苞,是球形的,花瓣,或黄、或粉、或红,一瓣包裹着一瓣,花萼,是红褐色的。
“这是...梅花?”季常略微迟疑。
“嗯!”
“嚯,陶缸插得满满当当,起码得有几百根,你从哪弄来这么多梅花细枝?”
“哦,上午去了一趟玉城,从一梅林内弄来的。”
“那个---”季常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我媳妇啊,就喜欢花花草草,我能跟你讨点细枝,拿回家插进罐头瓶养着吗?”
“能啊!”沈青走向陶缸,抽出碗口般粗的一捧细枝,“这些够不够?”
“要不了那么多,一半就行了。”
“没事,我这多着呢,你自家插不完,分给别人点也成。”
“行。”
沈青寻一根麻绳,捆住那捧细枝,并将其递给了季常。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了。”
“好,我送送你。”
沈青将人送到屋外,瞧见沈小花蹦跳着进了院子。
“哥...咦?”沈小花瞧见季常后,顿住了脚步,“家里来客人啦,他是...欸,手里拿的是梅花吗?”
季常上次登门时,沈小花不在家,因此,她不认识对方。
沈青:“他是季常,甜水村人,包下了南边的柿林,之前吃的揽柿子,就是他送的。这是我妹沈小花。”
季常:“天庭圆润,眼神有灵气,一看就是个读书料。小花,是吧?我来送柿饼,顺便跟你哥谈点事。临走前,看见你哥有一陶缸梅花,就厚着脸要了一点。”
“柿饼?”沈小花激动跺脚,“是那种表面有白霜的柿饼吗?”
沈青:“嗯,在堂屋桌上放着呢,拿去吃吧。”
沈小花朝二人灿然一笑十年,兴奋的跑进了堂屋。
沈青和季常,在院内又闲聊几句后,一个骑车离开了,一个折回了堂屋。
沈小花坐在桌旁,双手捏着一个柿饼,啃的正香,横截面还往外流糖心呢。
小狸站在桌上,仰脖去嗅小主人手中的柿饼,馨甜的香味,勾得它馋虫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