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货,没有人要。
即使卖出去了,也只能收回来四五百块钱。
每次回到家,比冷锅冷灶更令我哀愁的,就是一屁股外债了。
毕竟,白天干活时,没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一闲下来,就想着怎么挣钱,何时铲掉门上被泼的油漆,下回碰见追债人,该怎么拖延期限?
收到结婚请柬后,我赶忙租了一套衣服,又蹭别人包的车来小朱庄,想结交一下大阳生意上的朋友,看能不能赊账进一批货,先把利息给还了。
大婶,你刚才说...大阳特尊重你,想必他赚钱时,没忘带你儿子一起赚吧。
把葛涛喊出来吧,我和他聊一聊...借,哦,不对,随便聊一聊而已。”
“你打扮得这么好,兜里...会没有钱?”
朱燕一脸狐疑,却仍后退一步。
“对k。”
“四个5,要不要?”
长脸和大耳沉默,矮胖男笑着甩出两张牌。
“对4,我牌出光了,给钱,俩农民快给钱。”
刚才,矮胖男手里只剩六张牌,四个5和两个4。
‘对4’太小了,农民又不会出‘对3’放水,倒不如甩出四个‘5’拼一把。
长脸一边掏钱,一边打趣道:“你摸貔貅了吧,不然,咋把把都是你赢。”
大耳也掏了2毛钱,“下回拿瓜子当牌注吧,这一次接一次往外掏钱,我肉疼。”
“行。”矮胖男收起钱,看向朱燕,“干我们这一行的,别说穿新衣服了,哪怕戴金链子,都有可能...背上背着一座山的债。”
“没错。”
长脸点头附和。
“花贩子的身价,和摊上的花有关。
花卉,又不像粮食,价格只在很小的范围内上下浮动,某些品种的花,价格波动可大了。
前一段时间,春兰行情暴涨,有一大老板,变卖库存、掏空积蓄、还把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包了一辆卡车,跑南方进春兰。
结果,开车回玉城后,春兰行情大跌,一盆跌10~15块钱。
债主派的人,把他家围得水泄不通。
那些人,个个凶神恶煞,嘴巴臭得不行,还隔空挥棍子。
大老板怕连累家人,开车在附近几个县城转悠,用比当时市场价还要再低10~15块的价格,把春兰分批卖给了花贩子。
还完欠款,兜里只剩几十块钱了。
那人...自此没了精气神,退了城里的房子,回乡下种地去了。”
“唉~”
大耳叹了口气。
“大老板才有积蓄进高价货,我们普通花贩...钱全压在货上了,想进高价货,唯有借外债了。
姑娘,你若从我这进货,我可以给个优惠价,但...赊账是万万不能的。
朱燕,银耳环、玉手镯,穿着也不赖,家里应该有闲钱。
你和她借笔钱使使,赚了再还回去。”
赚了再还?
朱燕眸光暗闪,要是不赚,借出去的钱,岂不是要打水漂了。
汰,怪自己眼拙。
瞧对方穿得不赖,就认为兜里有钱,看来,还是老师更靠谱。
“那啥...”朱燕面露讪笑,“我突然想起来,阿涛感冒了。感冒是会传染的,我就不喊他过来了,省得把病气过给你们。”
说完,不待季雪回应,扭头快步离开了。
季雪眼神轻蔑,奔着利益而来的人,能赶走她们的,当然也是利益喽。
“沈青,谢喽,若不是你比手势,我这会子估计还被朱燕纠缠着呢。”
“我只出了个点子,是你演得够真,才把朱燕唬住了。”
“我没按你比划得来,是怕...刚赶走大婶,又来一大叔,试图把女儿介绍给你。
哦,对了。
真有大老板,因为春兰倾家荡产吗?”
春兰行情,的确跌至谷底过,但后面又涨回去了啊。
长脸咧嘴一笑,“春兰又不是菊花,随处都能见到。大老板再有钱,也没有地方买呐。”
大耳:“朱燕满嘴跑火车,大阳烦她烦得不行,咋可能会给她养老。
她每一次给大阳妈帮忙时,都会要走一些肉、蛋、白面等。
还眼红大阳的生意,想让人免费供花,叫葛涛摆摊卖。
还央求大阳介绍漂亮、性格好、能赚钱的姑娘,和葛涛见一见。
啧,真敢想。”
确实敢想,那三个要求,哪一个单拎出来,都很难找到符合的。
小插曲过后,三人继续打牌,光头坐在一旁看着,沈青则站起身,绕出长板凳。
季雪:“你干嘛去?”
“方便一下。”
沈青离席来到屋后,这儿栽满了香椿,里头有一小茅草屋。
东侧是杨树林,北侧有一条土路,路北有一无水的土沟,沟里堆满了垃圾。
沈青方便完,瞧见东边杨树林内,有一红皮夹克女在抽烟,是背对着的,看不到她的样貌。
女子狠吸一口烟,丢地踩灭后,迅速离开了。
哗---
忽的,土沟传来异响。
沈青走上前,瞧见一个豆芽菜般的小少年,正持树棍翻动垃圾,将能换钱的物件,如碎布、汽水瓶盖、铁丝、纸盒等,全捡起来塞进脚旁的大背篓内。
少年看见沈青后,吓得打了个激灵,接着,视线落在对方的衣兜处,还咽了咽口水。
沈青目光下移,发现衣兜的兜口处,黏着一片花生皮,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带壳熟花生。
“宴席上抓的,拿去吃吧。”
少年抿嘴纠结,想起妹妹那渴望见点油水的眼神,他走出土沟,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十指并成一排去接花生。
少年的手很好看,手腕扁圆,手背窄长,手指纤细、骨节分明,指甲不长不短,还很有弧度。
忽略脏污和老茧,完全可以去当手模了。
沈青松开拳头,花生尽数落到少年手中。
“谢谢!”
少年把花生揣进腰包中,他嗓音嘶哑、疲劳,应是处于变声期的缘故。
少年折回背篓旁,继续翻动垃圾。
他翻得又慢又细,照这个速度,要翻好几个小时,才能翻完土沟内的垃圾。
沈青返回小院,洗了洗手,再次坐到季雪旁边。
二十分钟后,院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众人纷纷离开座位,跑出大门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