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蛐 作品

第46章 敬酒(第2页)

    年轻男人望着别枝的表情丝毫不掩饰惊艳,他笑着说:“没什么,就是看你漂亮得很,想邀请你跟我们一块坐下喝杯酒——你们不是刚好没位置吗,你可以带几个人, 和我们先拼桌啊。”


    别枝眼都没眨,拿琥珀色眸子情绪淡淡地望对方:“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拒绝。”


    年轻人梗了下。


    几秒后他笑起来:“不是,美人,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庚哥的酒吧干净得很,我们不会也不敢在他的地盘上做什么的。”


    “我知道,也不怕你做什么,”别枝心平气和,像跟小学生说话,“我只是非常纯粹地、不喜欢和陌生人离得太近。”


    别枝抬手,指尖在两人之间淡淡一拨。


    她没表情抬眸望向对方。


    “…吱吱。”旁观全程的毛黛宁都有点懵。如果不是确定别枝连口果汁都没来得及喝,那她一定要以为,面前这个语气温柔但完全不掩饰自己攻击性的别枝是喝大了的结果。


    年轻人愣了两秒,眼底兴味不减反增:“不如这样,只要你们和我们拼个桌,以后你想来惊鹊,都可以拿我的卡开预订权限,你觉得怎么样?”


    别枝最后一点耐性告罄。


    小学生大概都比他听得懂人话。


    不过在她发作前,又一个服务生突然小跑过来:“几位客人,老板安排了位置,请跟我来。”


    别枝本就不想多费口舌,她垂了眸,没有再看年轻人一眼,转身和毛黛宁跟在众人身后走了。


    “越走越往A区中心来,这哪还有空桌——”


    毛黛宁话声一顿,视线定格在前方,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座越来越近的人工造景,以及它正对的玻璃栈台上的沙发:


    “……不会是我猜的那样吧。”


    几十秒后。


    在A区附近几桌客人意外或观察的目光下,服务生将别枝一行人领上了那座空着的玻璃栈台。


    “疯了,”毛黛宁在别枝身旁喃喃,“我今晚不会是在做梦吧,难道,我其实这会儿是在吱吱你的车上睡着了,现实里还没到惊鹊呢?”


    别枝被毛毛逗得想笑,心情却郁结,连唇角都不配合。


    毛黛宁压不住亢奋:“吱吱,我先去拍几张照片哈。”


    “嗯。”


    其他同事们的震惊程度丝毫不比毛黛宁低。


    但震惊归震惊,大家已经迅速围着桌台坐下,拿出手机开始自拍了。


    何芸反倒成了别枝之外最矜持的一个,她眼神在玻璃栈台上飘了飘,略带冷意地掠过那个垂着眼安静欣赏栈道下碎星似的石粒的女孩,最后停在正中的那座单人沙发上。


    短暂地犹豫了下,何芸终究还是没能战胜膨胀的虚荣心,她朝单人沙发走去。


    可惜还没走近两步。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服务生抬手,礼貌拦住,“那个位置是我们老板专位,你不能坐。”


    “……”


    玻璃栈台上蓦地一寂。


    同事们微妙的目光四下纠葛,跟在何芸身边半晚上的一个女同事笑了笑:“哎,小帅哥,你要不要回去跟你们老板确定一下,就说是我们何芸姐要坐,说不定,他就改主意了呢?”服务生神情淡定:“不需要,客人。我很确定,这位客人不能坐。”


    说着,他像是不经意地抬头。


    他目光在不远处,那个穿着白色衬衫藕粉色长裙的女孩身上停顿了下。


    “没关系。”何芸强笑,假装自然地绕过一节,坐到离主位最近的长沙发上了。


    “几位客人点过的酒水稍候就上,还有其他需要,随时与我说就好。”那个服务生说完后,垂手到栈台角落站定。


    碍于他在,桌台周围的两张长沙发上,众人聊天的声音都不自觉压得低了半截。


    “这惊鹊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是啊,出手这么大方,连这个桌台都让我们坐了,我可不信他没别的意图。”


    “何芸姐,你就快讲讲吧,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好奇死我了!”


    “未必是我,说不定另有其人呢。”


    何芸嘲讽地回过头,看向别枝:“你说是吧,别老师?”


    别枝望过去。


    何芸端庄又紧绷地坐在沙发里,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刚刚在过道里,别老师着急得都要摔进庚哥怀里了,这会儿有位置,你怎么不坐了呢。”


    “……你叫他什么。”


    “庚哥啊。”何芸不自在地摆弄头发,“你没听到,他们服务生里有人这样喊了吗?”


    别枝轻捏指尖,走过去:“既然你说你加了他微信,不妨也告诉我,他是哪个geng字。”


    何芸僵了下。停了两秒,她讪讪地笑:“我们还没有聊到这一步呢。”


    “哦,是么。”别枝垂眸,睥睨又淡漠地瞥过她。


    那个眼神刺得何芸嘴角都轻抽,她声音也尖细了些:“我才想起,别老师,今晚可是给你开的欢迎会,你男朋友怎么没来?”


    别枝眼神一凉。


    她几乎想抬眸往场中扫,看看她那位既“破产”又“落魄”的男朋友此刻在哪儿,但生生被她自己摁住了。


    何芸见她沉默,眼神里更是压不下讥讽和得色:“哎,他是不是怕多花钱啊?我就说嘛,单纯长得好看还是不够,过得太落魄了也不行……不如,别老师现在喊他过来?毕竟今晚的酒水有庚哥买单嘛。”


    “你说得对。”


    别枝兀地打断了她,眼神凉凉地仰回沙发。


    懒得去看何芸愕然的反应,别枝回眸,望向了那片落地窗外的星光、流水与深林的造景,“……所以,从今晚开始,我就没男朋友了。”


    “?”


    众人愕然的目光纷纷投来,连刚拍完照回来的毛黛宁都吓了一跳:“啊,怎么突然开起这种玩笑了……”


    恰此刻,服务生们端着酒水和果盘送了上来。


    谁也没注意,角落里那个站着的服务生在方才同样惊愕后,匆匆扭头,顺着台阶下去,快步朝酒吧里面走去-


    0点一过,整座惊鹊就关闭了舞池区,转作清吧。鼓噪的音乐不复,只余下柔和舒缓的法语歌曲,在酒吧每个角落里清浅地流淌着。别枝窝在沙发里,安静望着自己手中的玻璃杯。


    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球躺在其中,下半截融化了,球形也不在规整。


    杯壁折射的光斑斓,叫人头晕目眩。


    “吱吱,你这个酒量,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毛黛宁坐在她旁边,夸张地比划了一圈,“——海量。”


    “是吧,别老师确实很能喝,哪像是第一次喝酒啊?”旁边男老师也帮腔。


    “而且还一点都没事,你看,脸不红气不喘的。”


    “有事的。”


    别枝轻声说着,像自言自语。


    起初还在数,后来就忘了,到此刻,别枝也不知道自己今晚究竟喝了几杯。


    她发现自己的酒醉和那些影视剧里看到的都不一样,她分明觉得自己意识清醒,也能理智分辨,独立思考,控制行为——但是她不想。


    兴奋和沉郁同时存在,像是将她向两极拉扯。


    明知道不对、不该,可她还是想放弃控制自我。


    原来俗语说“酒壮怂人胆”,是这个意思么。


    别枝想着,将杯子放下:“毛毛。”


    “嗯?”


    毛黛宁扭头,跟着呆愣地看着别枝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吱吱,你怎么——你学会抽烟了啊?”


    “?”别枝低眸,望向掌心,“不是我的。”


    “怎么不是,明明就是根还没点上的香烟嘛?”毛黛宁严肃,“我爸说了,烟酒最多来一样,吱吱你可不能学坏得这么快啊?”


    别枝放弃解释,慢吞吞将烟揣回去。


    她侧身,放任自己轻抱住了毛黛宁,蹭了蹭:“毛毛,我心里难过。”


    女孩声音低低的,像是饱蘸了水的海绵,又透着沉甸甸的失落。


    “嗯?为什么难过呀?”毛黛宁扭过头,问。


    “……”


    别枝却不说话了。


    她只是放任自己将额头抵在毛毛肩上,叫黑暗把她快要压不住的情绪掩藏,再掩藏。


    许久后,女孩微微抬起额头,露出漂亮的琥珀色眼眸。


    “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


    毛黛宁只觉得自己快被别枝看得心窝都化掉了。


    “不对,吱吱,”毛黛宁终于在脸红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喝醉了?”


    别枝点头:“有一点。”


    毛黛宁惊叹着,上下打量:“我去,你这个是真一点都不上脸啊,而且你这言行条理得也不像喝醉——”


    “不要打岔,”别枝蹙眉,“秘密,要听吗?”


    “好吧好吧,你说,我听着。”


    别枝轻声:“庚野的庚,你知道是哪个庚吗?”


    “庚野?”毛黛宁茫然,“是谁?”


    “我男…不对,今晚已经变成前男友了。”别枝纠正。


    毛黛宁失笑:“你这喝醉了以后,逻辑思维能力倒是一点都不受影响。不过你前男友姓庚吗?他这个姓氏怎么听起来又奇怪又耳熟——”话音戛然而止。


    整个玻璃栈台上,聊天的,喝酒的,插科打诨的,一个接一个同事将目光落过来。


    表情也是一个比一个震惊。


    他们今晚显然只听过一个人的名字里有这个发音。


    毛黛宁感觉自己有点大舌头:“不是,哪、哪个庚?”


    “长庚的庚。”


    别枝抬手,指向那片人工造景。漫天星光璀璨,银河迢迢,宇宙灿烂。


    女孩望着,轻声呢喃:“长庚星,也叫启明星。每个黄昏与天亮,在漫长黑夜的前后,他永远、永远是天空中亮起的第一颗星星。”


    “……”


    桌上死寂了几秒。


    有同事回神,笑了起来:“别老师是不是喝大了,跟我们现编故事呢。”


    “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喝大了以后也挺会吹水哈。”


    “……”


    满桌玩笑里,别枝安安静静地仰头,失神地望着那片星空。


    直到何芸脸色难看地挤出笑:“别老师,你不会是觉着,胡乱编一个长庚星的庚字,就能装出和惊鹊老板很熟的样子了吧?”


    “……”


    别枝回过头。


    她却没看何芸,只是扶着沙发,缓慢起身,但还是一阵天旋地转。


    头晕得厉害,果然要醉了。


    得在彻底失控前,离开这里。


    离开庚野。


    别枝心里想着,轻声笑:“嗯,全是骗人的。”她拎起提包:“我累了,该回家了,你们玩吧。”


    何芸咬牙:“你说清楚再——”


    她的话音被踏过玻璃栈台的脚步声打断。领他们过来的服务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上来了,手里隔着雪白的绢布,谨小慎微地托着一瓶酒。


    无比眼熟的冰裂纹瓶身,以及瓶中栩栩如生的水晶玫瑰。


    而直至此刻,玻璃栈台上众人才忽然发觉,酒吧里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全场寂然无声。


    清吧区还未散场的客人们此刻全在回头,甚至有人站了起来,那些好奇又震惊的目光紧跟着那瓶被从中心展柜取出的“保加利亚玫瑰”。


    整个酒吧都向这里聚焦过来。


    而服务生径直走到别枝身前,他小心翼翼地弯腰,将这瓶被誉为惊鹊一绝的典藏名酒放在桌上。


    “我们老板请客。”


    众人惊愕里。


    那个靠在吧台旁的青年懒曲着长腿,回眸折身,他远远举杯:


    “保加利亚玫瑰,寓意‘永恒等待’。”


    “——敬,别枝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