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振 作品

第18章 以图起复

益州,成都。

孙权从襄阳进兵北上的消息,被信使火速传到了成都城中,偌大的一个成都城,几乎瞬时便传开了此事。

虽说兵者国之大事,但这等消息,并不在需要保密、或者禁止外传的范围之内。蜀地偏狭,加之朝廷以正统示人,任何一个进攻魏国、或者魏国受到损害的消息,都是极为提气的。

从吴国武昌到蜀汉成都的驿路,大体还是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经过吴国西陵而至蜀汉永安,再经巴郡来到蜀国内地。

不过蒋琬本人,并没有按照这样的路线奔走。蒋琬在进入益州腹地之后,从巴郡经广汉、梓潼两郡直奔相府所在的白水而去,只是在巴郡派了使者去往成都。

不过,这在眼下的成都城内,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琐事。相府权威如此之重,如蒋琬这般视相府重于朝廷的,不知凡几,多了蒋琬一个又如何?

更何况,成都宫里的汉帝刘禅都无意见,还有谁会去说?

孙权此时攻魏,若丞相也在白水同时进攻,那胜算岂不更大了?

如此形势之下,成都重臣们几乎人人思动。此前明白反对诸葛亮的杜琼、何宗、来敏、裴俊等人,几乎同时上书赞同朝廷出兵北伐。

若从保守的角度来说,与吴国同时北攻胜算更高。若从政治投机的角度来说,反正他们在成都里斗不过诸葛亮半点,那么拥护、加入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与杜琼、何宗等人做出同样选择的,还有闲居在家的李严李正方。

“李正方的上表,你们二位都看看吧。”

九月二十三日,刘禅在成都宫中,把侍中郭攸之、董允二人唤至身前,将表文伸手向前递出:“情真意切,字字泣血,朕也有些为之感怀。”

郭攸之、董允二人对视一眼,由郭攸之走上前去接过表文,细细看后,又将表文递给了董允。

李严表文上说,他在家中居住数月已经洗心革面,充分理解了北伐事业的重要性,完全拥护皇帝陛下和诸葛丞相的所有决策。如今正当朝廷用人之际,他愿北上入相府之中听诸葛丞相调度,不求一官半职,为白身也好,只求为国效力!

刘禅在问二人意见,而对于郭攸之和董允,此事也并不好抉择。

李严是被贬为庶人,但从能力上来说,李严在当下的朝廷之中还是数一数二的。况且,诸葛丞相也没与二人说过这般事情该如何处置。

总不能在他们两个侍中这里,就将李严打成万劫不复了吧?

郭攸之躬身一礼:“启禀陛下,兹事体大、臣不能决。若陛下依李正方此前荒悖之事,仍命李严在家中居住也是合理的。但若将李严发往丞相处,由丞相抉择,想来也无不当。”

“臣也附议。”董允在郭攸之身旁说道。

刘禅微微睁大眼睛,认真看了一看两人的神情后,这才开口:“那好,命虎贲将李正方带入宫里吧,朕要当面问问他,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遵旨。”董允拱手应下。

成都城并不太大,虎贲快马出宫,到李严家中将其接上,不过小半个时辰,李严就被带到了刘禅面前,恭敬行礼后,垂首束手立于殿中。

“侍中且出去吧,朕要与李卿单独说话。”

“遵旨。”郭攸之与董允虽然心中泛着嘀咕,行动上却半点都未迟缓。陛下为何要与李严单独奏对?

此刻的殿中除了侍立的虎贲之外,只有皇帝刘禅和庶人李严二人,安静至极。

刘禅轻声说道:“李卿的表文朕都一字不落的看过了。蒋公琰没来成都,而是直接去了白水。依着朕与丞相此前的说法,丞相这回也是要出兵向北的。”

“李卿亦是智谋之人,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李严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神。被贬为庶人这几个月来,最初之时,他在家中每日困守,几欲发狂。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渐渐明白,任何机会他都必须抓住。

此番北伐,就是他眼下唯一的机会了。

李严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臣今日在表文中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臣的真情实感。若能为北伐效力、为陛下和朝廷效力,就算臣在军中做一挑夫、或者在营中作一书佐,臣都是愿意的。”

刘禅轻轻摇头,这般没有实际作用的表忠心之语,他并不愿听:“朕在问李卿,对此番北伐如何看待?”

李严从容道:“孙权此人素不足信,他攻襄阳也不知胜算几何。魏军援兵一至,他说不得就要退走。可孙权乃是大汉的正经盟友,朝廷如今不信孙权,还能相信谁呢?”

“总是要北伐的!”李严的声音也愈加铿锵起来:“有孙权牵制,总比没有牵制要好。臣同意丞相昔日之言,北伐正当其时!”

刘禅点头,却没有再说话,殿中又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心中兀自想着事情。

李严不知所以,也安静的站立原地。

该读的书,刘禅也都读过。申、韩法术,刘禅也都懂。诸葛亮还曾经手抄《申子》《韩非子》《管子》《六韬》等书,并亲自传授于他。

刘禅相信诸葛亮是一回事,但出于一个皇帝的实用角度来说,诸葛亮在白水统辖大兵,他居于后方成都宫中,自然是要整合国家一切可用之力的。

绝缨盗马这些典故,刘禅平日在宫中无事,都已经读烂了。李严此番情真意切,将他发到诸葛亮处,倒也没什么不可。若丞相用他也就用了,若丞相不用,将他打回就是了!

过了许久,刘禅这才长叹一声:“李卿能知耻后勇、一心为国,朕心甚慰。”

“不过有一言,朕要与你提前说明。”

李严心头一动,一股不知是辛酸还是兴奋的情绪涌了上来,眼中竟一时流出泪来:

“臣谨听陛下训示!”

刘禅道:“北伐之事乃是丞相全盘筹划,李卿能在里面起到什么作用,朕当然不如丞相清楚,也不好予卿官职。朕如今能做的,就是命人将李卿护送至白水听丞相之令。”

“你可愿往?”

李严所求就是此事,如何能不愿意?当即跪地叩拜,大声说道:“陛下天恩浩荡,臣铭记于心,恨不能以死来报陛下恩德!”

刘禅轻轻点头:“那好,朕稍后有旨意去白水,李卿就随使者一同去吧。当即就走,不要耽搁!”

“遵旨!”既然能去白水,有了起复之机,成都城中的一切他都可以抛下,哪里还顾得上回家呢?

而此时的许昌宫中,曹睿正带着一众散骑们在宫内射箭。射乃是君子六艺之一,需时时习练,方能熟稔应心。

四壶箭矢射罢,曹睿将雕花描金大弓递给身侧候着的夏侯玄,而傅嘏也将绸巾递了过来,以供皇帝擦去额上之汗。

曹睿坐到了椅子上,笑着看向身前围着的散骑们:

“你们今日的射术,朕也都一一看过了,竟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朕,还是该勤练才行。”

夏侯玄笑着应道:“臣等岂能与陛下比较?臣太和元年在陛下身边之时,陛下射术就已非旁人能及。数年习练下来,射术也愈加精湛了。”

“哈哈哈。”曹睿指了指夏侯玄:“朕为皇帝,就能比所有人射的更好了?就能比所有人都更聪明?没有这般道理的。”

“今日朕叫你们齐至,除了考校你们射术,还有一事要问。”

夏侯玄将弓放入弓架上后,快步走了回来,和另外七人站在了一起。

曹睿环视一圈,轻声说道:“你们三位早些的散骑,只在太学中待过,没有到州郡任职的经历。而另外五人,则一直在屯田任上,没到过朝中。你们的经历互补,想来观念也会有不同。”

“朕今日便要问一问你们,若有一县,就拿鄢陵来说好了。若朝廷有令要裁撤民屯,将土地按着人头分给百姓,屯田官该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