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襄阳,士子们乘舟往来鱼梁洲之南北,谈论经义、交游娱乐,莫不畅快。
可这种景象,在建安十三年武帝曹操挥师南下之后,便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连襄阳南边的百姓,几乎全被迁走到了豫州。
偌大的鱼梁洲渐渐荒芜,直到此时,被孙权水军所占据。水涨之时,鱼梁洲露出水面的部分,东西最长处约五里、南北最长约三里,俨然如同一座城池的大小。
将汉水江中的鱼梁洲作为驻地,既能利用水军优势、又远离陆地防止魏军袭击,见势不对还能随时跑路,确为一处好地方。
“魏军昨夜有何动向?”
孙权站于木质搭建的望楼之上,朝着西边极目远眺。
襄阳在汉水之南,樊城在汉水之北。两城离孙权的距离,不过十里而已。
大军出征,自然专人专用。
素来得到孙权信重的胡综,如今负责着鱼梁洲的防卫之事,并不在孙权身旁。如今替孙权总揽军务之人,唤作是仪。此人年过六旬,旧时随刘繇避乱到了江东,后又受孙权征辟,如今乃是武昌总领尚书事之人。
丞相顾雍留守武昌,是仪便随行从征。
是仪本不姓‘是’,而是姓‘氏’。当年他在北海郡中为县吏之时,就因姓氏被孔融嘲笑,说“氏”字是“民”无上,可改为“是”,因而改姓。
孔融坟头上的柏树都枯荣多少次了,反倒是仪还在吴国高官得做。
是仪拱手道:“禀至尊,昨夜襄阳魏军并无动向。反倒是樊城之中的魏军,似有借着夜晚偷袭之举,被步将军所部挡住了。”
孙权又问:“淯水水口处筑坞的进度如何了?”
是仪答道:“淯口坞还需五日就可筑好,坞北之处皆设下了栅栏,即使魏兵来攻也无虞的。”
“好。”孙权点了点头:“随孤一同下来吧。”
“是。”
二人一并下了望楼,孙权看着恭敬站在一旁的孙登,又出了考校的心思,开口问道:
“子高可知孤为何要如此布局?”
在身后诸葛恪四人带着鼓励的目光之下,孙登拱手说道:“禀父王,儿臣以为父王军略甚好。四处重地尽皆有了布置,可谓万无一失。”
孙权面带笑意:“哪四处?说说,子高是怎么想的?”
孙登随即解释了起来:“正是襄阳、樊城、淯口、鱼梁洲四处。”
“襄阳在汉水之南,孤而无援,只需遣一部设防围住城外,使城内魏军不得出即可。若樊城临危,襄阳城内魏军守兵必无斗志。”
“鱼梁洲在汉水水中,大吴水军借助水上之利,可以此图进、以此图退,万般形势皆可应对。中军据守此地最是稳妥。”
“淯口连接魏国内地,水边建坞,是与扬州濡须水边的濡须坞一般。乃是必须守住的要地。”
“而樊城地势更低,加之又在汉水之北,显然是魏军必救之地。此时樊城正被父王大军围困,要么城池陷守,要么等魏军来援,父王可以使人击而破之。”
“哈哈哈。”孙权听完孙登说法,捋须大笑。自己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儿子,能有如此见识,已经算得上优秀了。
吴王心情大好,一旁随着的众臣子们也纷纷附和称赞起来。孙登是长子、又是太子,这次出征显然又有磨炼他的心思,臣子们都看得出来,这是孙权在为孙登积攒资历。
好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和谐场面。
孙登连忙神情谦逊的拱手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这并非儿臣一人所想的结果。这两日儿臣在全将军处听了地理形势,又随胡将军问了些军略军事,还与诸葛元逊、张叔嗣等四人聊了许多。儿臣听了众人之语,自己也想了多时,这才如此判断的。”
孙登身后站着的诸葛恪、张休、顾谭、陈表四人也随之拱手行礼。
孙权挥了挥手:“一人之力总有穷时,群策群力方能成事。子高是孤的太子,他人见解若能为你所用,就与你自己的见解并无两样。广纳建言,这才是做太子的气度。”
“子高随孤在鱼梁洲这里,整日待着也没什么事做。方才你说的四处之中,除了鱼梁洲,另外三处你愿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