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振 作品

第16章 大奸似忠


 司马懿听到儿子发问,白了他一眼:“如何就说人是傻子?天下只有你一个英杰是吗?”

 司马昭出言争辩道:“王祥家里世代做官,难道还买不起鱼吗?”

 “就算真买不起,他那个继母也得了失心疯。就那般嘴馋,非要在冬日河上皆覆寒冰之时、找继子要鱼吃?”

 司马懿静静注视着自家的二儿子,并未打断他说话。

 司马昭接着吐槽道:“还有那个王祥,若真要捉鱼,就不会砸开冰面?不会网鱼、还不会钓鱼吗?非要自己解开衣服卧在冰上?”

 司马懿语气冷了起来:“说完了吗?”

 或许是自己毕业后即将远行,司马昭将自己潜意识里的不舒服、都化成了对王氏兄弟的批判:“没有,儿子没有说完。那个王览也很有问题。”

 “若是发现自己亲母给兄长下毒,难道就真不能告知劝阻吗?非要和兄长抢一杯毒药喝?”

 “小杖受,大杖走。继母都要杀他了,王祥为何不跑呢?”

 “父亲,”司马昭拱手说道:“若让儿子来看,这王祥、王览二兄弟皆是傻子,他们那个母亲就是疯子!”

 司马懿面无表情的说道:“伸出手来!”

 司马昭心底一跳。右手都本能的抬到一半了,想到右手还要写字、将左手伸了出来。

 司马懿挥起右手,重重的在司马昭手心扇了三下。

 司马昭不敢叫喊,打完后捂着手龇牙咧嘴,却一声不发。

 自幼时起,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二人每次犯了错,司马懿都会用巴掌去扇二人的手心。

 司马师曾问过父亲为何这般惩戒,而不用竹条木板之类的东西来扇。

 按司马懿的原话,你们二人犯了错误当惩,而教子无方也是我的过错。我用手来惩戒,我也同样会痛,与你二人一同处罚。

 可司马懿面上依旧没有表情:“你可知错在哪里?”

 司马昭辩解称:“这二人不足为信!”

 司马懿叹道:“天下不止是你一个聪明人,你也没你自己想象的那般聪慧。”

 “我且问你,吕虔年老、在徐州近乎不理政事,全州事务都是王祥一个别驾在操持。”

 “子元,给你一个州,你能治理的清楚吗?一个郡?哪怕一个县呢?”

 司马昭喏喏道:“儿子不知。若他是个能臣,又如何要做这么一出戏法?”

 司马懿又叹了一声,次子果然没有长子聪慧。可毕竟还是自己亲生的,该教还是要教。

 司马懿道:“天下虚幻之事太多了。左慈能在邺城变出松江鲈鱼,这会是真的吗?汉高祖斩白蛇而成帝业,白蛇谁看见了?”

 “麒麟、白鹿、黄龙这些祥瑞,又有多少能摆在洛阳的铜驼大街上、任人观摩的?”

 司马昭心里嘀咕道:‘那还不是不存在吗!’

 但终未敢说出声来。

 司马懿道:“卧冰求鲤,不在冰、不在鲤,而在其行感动上天,上天为他赐下鲤鱼!”

 “我且问你,上天赐下异象,值不值得称道?”

 司马昭呆呆的点了点头。

 司马懿又说:“王览争鸠,真是说兄弟二人抢毒酒的故事?”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天下大事唯忠唯孝。兄弟二人这般争死,与早年党锢之祸时孔褒、孔融兄弟争死,是否仿佛?”

 “这样忠孝义事,值不值得天下表彰?”

 司马昭彻底没话说了,躬身一礼:“父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不该妄自揣摩天下英杰。”

 司马懿冷哼一声:“知错是好事,为父只是要教你道理,却没真让你将这二人放在眼里。”

 司马昭又搞不懂了:“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儿子实在糊涂。”

 司马懿轻叹一声:“这世上多的是大伪似真、大奸似忠之人。”

 “王祥卧冰求鲤、王览与兄争鸠,不过是徐州士人哄抬他兄弟二人身价,陪他们做的这一出戏罢了。”

 “不过两个弄虚作假的‘名士’。”

 司马昭若有所思:“父亲,若连儿子能看出来,朝廷为何看不出来?”

 司马懿注视着堂外:“朝廷是谁?”

 司马昭犹豫道:“是吏部?还是尚书台?”

 司马懿摇头:“王祥是去年春天在徐州举的茂才,而后又被吏部点了温县令。彼时为父与陛下俱在秦州,对此等小事并不知晓。”

 “前两日我调了吏部档案,徐州吕虔举他之时并未说这些虚名之事。想必当时留守洛阳的卫臻也顾不上这些。”

 司马昭问道:“那他二人这些事情是何时要传起的?”

 司马懿捋须笑道:“两个徐州来的土老帽,竟还以为洛阳是早年那般气候、造出些声势就能高官得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