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明 作品

白鹤之死(第2页)

 白鹤涕泗横流,摇着头道:“不是我变了,是主子变了。主子自从认识了谢小侯爷和来了书院读书以后就变了。”

 明明那日林观德那日被蒋十馀罚跪之后都已经要同那些人决裂了,为何如今却又变得优柔寡断了?

 林观德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但她若是给自己上了太多的道德枷锁那必然太累了。只有把权利放在第一位才是真理,这话是林永善跟她说的。

 林永善别的事情拎不太清,但这句话说的却是不假。权力之争是不光彩的,既然走上这条路,为何还要用道德束缚自己,这样岂不是太累了。

 要想刀锋尖锐,首先就是要去除了情爱。

 从前林观德无情无欲,只知算计,走的每一步路都是让林家变得更加强大,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但如今她好像给自己上了太多的枷锁,犯了既要又要的大忌。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名和利你都想要,最后只能反噬了自己去。

 白鹤知道昨日若是不救那徐衡玉定然会惹得林观德生气,但她宁愿死也不想看到林观德再对别人生出了怜悯之心。

 若是林观德谁都要同情一下,那只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只有心狠手辣,才能活得久一些。

 林观德听到白鹤这么说,不由恍了神,是她变了吗?

 她不常哭,但今日却也哭了出来。她对白鹤说道:“白鹤啊,你如今是也要逼我吗?”

 林观德是被逼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怜悯众生,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上天降予她的神罚,他让本该无情之人却最是有情,在看透人性凉薄之时,却又可怜世间众人。

 她少时困囿于闺阁囹圄之间,父亲和现实一起教她做人,心肠不狠地位不稳,她的心软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让林家遭殃受罪。

 她只能逼着自己把人不当做人,只当做棋子。

 她确实做得很好,就连上次林永善打了她也没有情绪,被蒋十馀罚了也只是恨他偏心而不曾疑心自己过错。

 她同那徐光行打赌一开始只是为了向别人证明自己比那谢明厉害。

 但虽她虽然没得到一甲,可听了蒋十馀的那番话心中却也有了不少触动,林观德想着或许她的一生确是还有别的走法呢?

 同谢明相识了之后,站在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公子身边,手上沾满了污渍的她又怎么不会自卑。她是从何时开始又生出了悲悯之心?她不知道,但这次徐衡玉的事情确实给了她不小的触动。

 白鹤跟在林观德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看着她一步一步变成这样的,为什么到头来她也要这样逼她。

 白鹤说道:“主子不能有牵挂,否则迟早会被这些东西勒死的啊。”

 李穆晚是为了博取圣心不得已才去同情,但徐衡玉却不是。

 白鹤以为徐衡玉可以被牺牲,她想用徐衡玉让林观德看清楚:为了权利,一个女人即便被人如此侮辱了又如何呢?

 林观德痛心切骨,她渐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事实却是该如同白鹤说的一样,在争权算计的时候不能有任何悲悯共情别人的情绪,一切可以被算计的皆要拿来。

 但真的要这样吗?她一路走来,离开了林府才发觉原来世界也是如此广阔,不是只有尔虞我诈。

 她整日整日的烦扰谢明,除了恶趣味的捉弄他以外,也是想要接近他,多和他呆上一会,呆在谢明的身边,她总是觉得安心一些。

 他这样一个光亮的公子,同他多待上一会,逗弄他笑,好像就看不到了那些日日夜夜的苦心经营。

 好不容易好上了一些,开心了一些,但回头却发现原来这些都是假象。

 林观德问道:“白鹤,那要是我不想这样呢?不想当一个这样的人呢?”

 要是我不想当那样一个被困在泥沼中的人呢?

 自知自心其路则明,外面的太阳落山了,林观德的世界也黑了下去,权与本心她到底要选什么啊。

 白鹤的话打破了林观德最后的一丝希望,她道:“主子不能不想。”

 “主子已经很苦了,若是再用这些捆了自己,只会更苦了。”

 林观德又哭又笑,宛如疯魔了一般,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了。

 过了好一会她道:“白鹤你说的对,我往后不会再这样了,但徐衡玉的事情我不会原谅你了,她太像姐姐了,我看不了她受这种苦。”

 她自嘲的说道:“我的姐姐我总能去心疼吧?”

 “是白鹤的错,主子罚我吧。”

 林观德看着她道:“你走吧,我不想要你了。”

 白鹤楞住了,她知道林观德会生气,但她和林观德在一起了这么久,她没想到林观德会不要她。

 “没了主子,白鹤要去哪里啊?父母幼时将我卖至林府,他们不要了我,主子也不要我了吗?”

 “山长水远,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总归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了。”

 林观德还跪坐在地上,没有从悲痛之中走出来,她没注意到一旁的白鹤竟起身跑去拿了放在架子上的剑。

 利剑出鞘,见血封喉。

 随着长剑落地哐啷一声,林观德只缓缓擡了眼看去,白鹤脖间一道深深的剑口,轰的一声,她已经往地上倒了去,最后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林观德,只恨不得能把她记住刻入了轮回路。

 若不要了她了,便让她死吧。

 白鹤在最后一刻,还要用自己的死告戒林观德千万不能软了心肠啊。

 林观德心不稳,千千万万天的岁月都不及今日这一遭,好像在这一夜她才彻彻底底地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