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德没想到蒋十馀竟问了她这个,但她只摇了摇头。有了前车之鉴,她也不敢与他再与这蒋十馀犟嘴,毕竟膝盖那处如今还会时时作痛。
蒋十馀虽见她摇头,但见她这副模样也知晓她心中定然是不服气,他只说道:“你十分聪慧不错,知道先生夫子们的喜好便往他们爱看的地方写去,你文采斐然确是了得,也正是如你所想,多数的夫子更看好你的文章,也更喜欢你的文章。”
林观德本低着头,这会擡起头来看着蒋十馀,“先生既然如此说那为何我又不是一甲?”
“你就这么在乎这个一甲的名头?”蒋十馀不懂,林观德为何如此执迷于此。
“在乎。先生觉得我不如小侯爷,那我便要拿了一甲证明自己。”
蒋十馀原以为林观德如此算计心机,其心气并非常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些。然而如今却发现她也同孩童一般,会想要在先生夫子面前争些脸面来证明自己。
蒋十馀仰起头来合上双眼细细盘算了起来,是了,她也不才十四岁年纪,是自己先入为主把她当成了闻时正,觉得她是个不服教化的。若真要说,他是她的老师先生,却如此刁难她,又让她如何服气。
他缓缓坐到了旁边的长椅上,叹道:“策论第一要义是文采吗?非也。你文心不正写得再好都比不上别人。”
“你提笔只顾揣测考官心思而非去就事论事,如此又怎能比上文心端正的谢明?”
林观德没见过蒋十馀这样对她说话,虽言辞依旧犀利,但与从前比起来现在的他显得倒是十分和蔼可亲。
然而林观德从小被灌输了权力至上的概念,一切以林家为先。她能看清阴谋诡计背后的真相,却看不清身在局中的自己应当如何去做。
文心端正非她所求,她只管这篇策论文章能换来什么,而她又能得到什么。
蒋十馀徐徐说道:“你既然如此聪慧,又为何要糟践这些寻常人终极一生也得不到的能力呢?”
“可是先生,就连闻首辅他也救不了大昭。”
林观德知道蒋十馀的意思,他想让林观德做个纯臣。
蒋十馀听到这话竟出奇地没有生气,他竟然笑着说道:“但他已经尽了全力不是吗?”
闻时正把大昭官员监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若有谁得罪了他便惨遭杀害。
闻时正当初只是个出生寒微的庶吉士,被蒋十馀提拔收下当了学生。他是精英中的精英,是最精明却也最狡诈的人。他走向了权力之巅,用权利毫不留情地绞杀死了手下败将。
就连曾经提拔过他的次辅徐青也只能在他的手下苟延残喘。
闻时正是个覆杂的人,他的考成法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官员的贪污,又推行各种政法限制豪强兼并土地丶残害百姓,蒋十馀说的没错,他确实尽了全力。
但竟然也是这样的人却在死后被人发现贪污。
这也是蒋十馀不能原谅闻时正的原因。
蒋十馀没有破口大骂闻时正是个贪官污吏,是个玩弄权利的小人佞臣。今日闻时正的老师先生却说他已经尽了全力,尽了全力想把大昭拉回正途。
林观德问道:“那先生同我说这些何意思?”
“闻时正走到最后走偏了路,也被迷了眼,可他未完成的事业总要有人做的不是吗?你同谢明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当年闻时正一人做不到的事情,你们两人难道还做不到吗?”
“救世才是你应当做的事。”
*
林观德回了屋,今日蒋十馀的话给了她不少触动,她只暗骂这先生嘴皮了得乱她道心。
白鹤已经研好了墨,这是上好的松烟墨,林观德提笔蘸了墨便开始做画。
一个晚上过去,林观德房中的灯光依旧如昼。她虽是输给了徐光行,但是相思剑她也要。
林观德打算从京都取山水画快马加鞭送来拿去赔给徐光行,另现作一副梅林双鹊图,专用来向他贺喜的,林观德打算以此向徐光行换相思剑。
过去半月,林观德熬了几个大夜才作好了这幅梅林双鹊图,恰好字画也从京都那边送到了。
课前,林观德将两幅画作交给了徐光行,徐光行疑惑道:“怎么是两幅?你这还输一送一啊?”
林观德打了哈欠,“另外一副跟你换相思剑成不?” 林观德的画作去换相思剑对徐光行来说太值了,她愿意拿来换,徐光行自是开心。
只不过这人什么身份啊,一拿就能拿出两幅?
他拿出这两幅细细端详了起来,生怕收了赝品,只不过他哪里看得懂这些,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旁边谢明见此说道:“徐公子不用担心,这画保真。”
谢明看着林观德那两个黑眼圈都要挂到地上了,哪里不知道这画是她连夜赶制的。
以往他只以为林观德是在利用李穆晚,然而如今却发现二人之间的感情并非这么简单。
为了拿这剑她还真是废了不少心思,又是打赌又是作画。
这徐光行神经大条始终想不到眼前这吊儿郎当的人就是林观德。
但谢小侯爷都这样说了,他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他收了画说道:“好嘞,那过几日我从家中取剑来。只不过书院拿剑不成样子,到时候我取了剑在南边的那条街见吧。”
林观德说道: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