珐琅彩 作品

【叁-04】牛皮信封和油纸袋(第2页)

 

何美珍今日第三次,鼻子酸溜溜。

 

她深吸一口气,手紧紧握了握阿萍的手腕,“阿萍,你有无想过,以后我们会很难,很难……你继续同我做下去,可能,好难成为富婆。”

 

阿萍朗声一笑,一反手“啪”地在她掌心清脆击了一下,说:“多多指教啦,合伙人。”

 

何美珍便再无法拒绝这份盛意,眼湿湿地握了握对方的手:“你真是个傻女……”

 

“傻人有傻福啊!”阿萍笑笑。

 

“对了,”何美珍突然疑惑地问道:“你为何不给我张卡,你背着这么一大沓钱过来干嘛?”

 

“啊呀我长这么大都没摸过五万块,我想看一看到底有多少,我要揽揽锡锡[6]它们,再交给你。”阿萍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嘿嘿一笑:“原来五百张一百蚊,也不过就是两块砖头那么大。”

 

-

 

纪年这些日子无论走到哪里,总觉得有些怪异的眼光在看自己。可是回头望,又没见有人。

 

窸窸窣窣,指指点点,让她浑身不自在。

 

好像总听见有人说:呐,就是她,就是她揸住把刀。

甩了甩脑袋,让那些声音滚出去。

 

她穿街走巷,只想看看哪里有兼职赚钱的机会,可是餐馆也罢服装店也好,都不敢请16岁以下,离谱的像麦当劳,还要18岁以上。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海味街,她仰头看密密麻麻的海鲜灯牌中那块黑色的牌匾,一动不动。

 

良久,深吸一口气,走上逼仄的楼梯。

 

秦国富听她讲明来意,沉默了两秒,勾了勾手,让她站上擂台让他验一验这大半年的功力。

 

纪年只得照做,下盘刚扎稳,问路手才伸出去,便被对方一扣手腕一拉,整个人朝前跌去,秦国富抓着她的手臂猝然朝后一翻,在手腕关节处轻轻一点。

 

“啊……”纪年忍不住轻呼出声。

 

秦国富一放手,她摸着手腕直起身子,还未来得及转过来,右腿膝弯就被他脚尖用力一点,她眼看就要跪下去,却被他花臂一伸从后拎起领口,整个人又被提将起来,直直站好。

 

除了手腕隐隐有点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这水平,传出去说是从布鲁斯这出去的,我都脸红。”秦国富从旁拿过一瓶水扔给她,“你想退掉下个季度的599蚊,无问题,去跟前台讲一声,你之前交的那个牛皮信封应该还原封不动放在那。但有个前提,每周六你还是准时来上课。”

 

纪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方才我只要再用点力,你就脱臼了。”秦国富叉着腰,没好气地斜睨她一眼,“而第二招,你以后想人站就站,要他跪就跪。你只要把这两招学会,我就放你走,你学不学我都懒得理你了。”

 

“秦叔……”

 

秦国富一摆手,不想听她啰嗦:“布鲁斯拳馆出去的,靠一个拳头、一根指头、一下扫腿就能制胜,不用下下都动刀动枪喊打喊杀,傻仔才把自己搭进去。”

 

纪年呆站在原地,手指抓住t恤下摆。

 

良久,只听他轻叹一声,低声说:“南城说小不小,大拿拿[7]成一千两百万人口;但说大也不大,街连街巷叠巷,豆腐润这么大的事也很快就街知巷闻。人言可畏啊妹崽,你以后的路还长,不要意气用事。”

 

纪年的掌心热热的,仿佛有一股气流涌过。

 

她直直站着,低声说了一句:“知道了,多谢秦叔。”

 

秦国富转过身去,花臂酷酷地上举,朝后摇了摇手指:

 

“别叫秦叔了,叫师父。”

 

-

 

晚上,纪岁去了林亚瑞家打游戏,纪年一个人在房间,翻身坐上窗台,透过防盗网看天。

 

暑气在夜里仍然很盛,可她没有开空调,只希望坐在这里能凉快些。

 

过了好一会,她掏出裤袋里一根真知棒,正准备撕糖纸。

 

“喂,食那么多糖,烂牙啊。”有个懒懒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纪年一怔,这才看到裴烁不知何时也坐上了他的窗台,枕着手臂对着自己闲闲一笑。

 

她放下糖在窗台旁的桌面,不作声。

 

“试下这个啊,吃了会开心。”他突然爬到防盗网这头,伸过手来。

 

纪年只得也爬过他那头,手伸出防盗网接过来。

 

指尖相触,渗着油光的浅褐色纸袋发出轻微的“嗒”一声。

 

她低头一看,纸袋里竟是两个金光色的圆球。

 

突然想起某个晚上,陈阿嫲也给她吃了两个糖沙翁,跟她说吃了就会开心。

 

她低头啃起来,一边低声嘟囔:“不也一样是甜的……”

 

但可乐的甜,和白砂糖的甜,吃在嘴里很不一样。

 

“你要喜欢吃,多多都有,”裴烁摸了摸鼻梁,扯扯嘴角,“我家是卖饼的嘛,什么不多,就是饼多。”

 

她怔了一下。

 

大话精。

 

阿嫲说,“王记囍饼”是不卖糖沙翁的。

 

“谢谢。”想不到别的词,她只给出这两个字。

 

那边人影一闪,他消失在窗台。过了两秒,突然又翻身上来,爬过来这边递给过来一个沉沉的帆布袋。

 

纪年疑惑,没有接。

 

“我去买高一的练习册,书店促销买二送一,顺便也帮你捡了几套。”他把手又伸长了一些,从这边的防盗网伸到她这边的防盗网,“反正是……送的。”

 

纪年还在犹豫,他挑了挑眉:“快点,重死了。”

 

见他这样,她只得伸手接过来。

 

还真是,挺重……

 

“你……其实没必要离开一中,”他又将脑袋枕在手臂上,闭着双眼若无其事地说:“你给了赞助费又要拿回,传出去学校很难做的。”

 

他说的倒是事实,上周她想去找班主任的时候,何美珍已经将她从头到脚说了一通了。

 

她说:你这是给人家班主任惹麻烦,又不是她收的赞助费。

 

她又说:年年,妈妈还不至于需要你用不读书来凑钱。女仔人家不读书,没用的。

 

“嗯。”

 

她轻声应了一句,就像梦呓一般。

 

而他听见了,倏地睁开眼,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这头:“你不离开一中了?!”

 

纪年觉得裴烁这人还真是一时一个样,有时像只懒洋洋的树獭,世事懒理;有时又像只摇着尾巴的金毛,衷肠热心。

 

“嗯,”她这次应得大声了一些,将怀里的帆布袋抱紧。突然,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她不由自主伸手往里一摸。

 

果然,掏出来一个折了三折的牛皮信封,里面有一张硬硬的卡。

 

她反应过来:“不行……”

 

她明明还欠着他被偷的手机和钱。

 

“咳……”像是被现场抓包似的,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不是送给你……放你那,你按银行利息算给我就好了。”

 

纪年沉默了。

 

她想很有骨气地把钱还回去,不欠他人情。

 

可是她也知道,此时此刻的骨气一点用都没有。她和妈妈需要钱,需要开始新的生活。

 

见她没反应,裴烁又加多了一句:“那你帮了我进k班嘛,拜神都要还神的啊,对吧?”

 

“我……我连同之前欠你的一起算,”她默默将纸袋放进帆布袋里,用力贴着自己的胸膛,“可能要三五年……甚至更久才能还你……”

 

“知道啦,反正你又跑不了。”他咧嘴一笑,隔着防盗网看她,眼里亮亮的。

 

他能帮她什么呢?

 

除了钱多,他好像什么都不多。

 

三五年吗?

 

无所谓啦,十年,二十年,都可以的。

 

他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