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天晚上，繁星满天，每一颗星星都是闪耀的。
慢慢地，天亮了，星星渐渐地消失了。
黑色的幕布换成了蓝色的幕布，白色的云朵也在天边歪歪斜斜的拉着，似乎都很不愿意出来上班。
扶苏永远记得这个清晨了。
一步一步爬上山后，玉真宫里已经前前后后，大院小院集满了人。
扶苏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他见多了大场面。
就像是一个铁打的人一样，灌夫看着秦二世都想踹他两脚。
因为在马车上，秦二世竟然骂骂咧咧地说什么，“就不能等睡到天亮再去吗”
好在淳于越不在身边，否则皇帝一定会挨骂的。
夏侯婴负责带队，他也觉得皇帝没人味。
刚才道路上有个沟，他故意让皇帝颠了一下，也不知道这皇帝能不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只是，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皇帝没救了的时候……他们很快就为自己方才的所思所想后悔了。
皇帝还是失去的太少了……
真的，他失去的太少了。
在面对失去的时候，他甚至是没有感觉的。
直到，皇帝亲眼看到死去的秦始皇。
嬴政躺在那里，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和平时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几只苍蝇飞来，围在尸体边上，秦二世吓坏饿了。
他感觉有人朝着他的眼睛狠狠砍了一剑。
随后，一群群乌鸦在天空上盘旋着。
医家们齐齐跪在秦始皇边上。
扶苏下意识喊了一声，“父亲”
嬴政没有回应，回应他的是臣子们齐声声的一句话，“陛下节哀。”
秦二世暴怒了，“节哀”
“滚！”
“都给朕滚！”
秦二世大发雷霆，众人不明所以。
毕竟他们虽然哭得大声，实际上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大家只是希望，秦二世能够因为自己哭得很大声，所以关注自己。
又或者说，他们希望自己哭得很厉害，以此来博得周围人的同情。
反观秦二世，他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想到，他和嬴政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看到嬴政死了之后，心是猛地一阵一阵抽痛。
现在的扶苏，才是彻彻底底地清醒了。
他和自己的父亲彻底的阴阳两隔了。
秦二世有些犯懵，他甚至上前动手翻动秦始皇的身体，想让他动一动。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搭在胸口的手掉了下来。
一份死亡的恐惧也随之落在扶苏的心头，当然，更甚的是，他意识到嬴政死了。
扶苏的脑袋顿时一阵阵空白，他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这些守卫们本来哭得就凶，看着皇帝这样难受，哭得更加厉害了。
那些将军们，还不如这些只能远远看一眼秦始皇的士兵们，至少这些士兵们他们是有真心的，能够真的为秦始皇掉眼泪。
但是其他人则就不同了。
多的是逢场作戏的人。
这天对于秦二世来说，永生难忘。
随后臣子们陆陆续续的来了，有人看到了秦始皇死了，则直接以国事为由拒绝来此。
毕竟人走茶凉，秦始皇早就没用了不说，现在人还直接死了，这帮人自然更加不会来看望他。
他们给扶苏的托词是他们很忙。
扶苏自然暗地里记下这些人的名字。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父亲待这些人不薄。
秦始皇的丧事，和先太后的丧事不一样。
先太后的丧事处理地非常低调，那是真正的家事；但是秦始皇的丧事，那是举国震惊的大事。
冯去疾六十四的人了，硬是坐车来到了山头。
他看到皇帝单薄的背影，心里头只是忧虑，“太上皇一死，势必天下咸知，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疾风骤雨。”
可是他并没有上前打搅皇帝。
他告诉其他人，让他们不要阻拦皇帝做什么，“让陛下想做什么就做吧。”
说到底，扶苏也算是冯去疾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点温情，还是能给的。
只是一天过去，秦二世的下巴上布满了胡茬。
他的眼睛哭得像是核桃一样肿。
说实话，扶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一夜之间沧桑了很多。
但是母亲和父亲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自己之后，秦二世忽然间感到自己背后空落落的。
他感到自己的心上永远地缺了一块。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让秦二世痛不欲生。
那种悲痛在后来的日子里越发难熬。
和人以为的不一样，有些人当时死了的时候，亲人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因为他还没有意识到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两个人一天不说话，不能影响什么。
但是两天不能说话，三天不能说话，永远都再也看不到这个人，这问题可就大了。
秦二世就是这样，在父亲最初死亡的时刻，他没有把握到死亡的真实意义。
他还以为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停留在昨天。
但是等到第三天、第四天开始，秦二世就彻底地崩溃了。
他意识到自己和父亲的那些矛盾，永远无法解开了。
他意识到自己永远也没有办法父亲对自己的疼爱。
他发现自己特别愚蠢。
母亲去世之前请求他留下来，他拒绝了陪同；
父亲去世之前也请求他留下来，可是他还是拒绝了陪同。
他总是以为还有个明天。
可是结果却是，他永远也没有那样一个明天去弥补遗憾。
季布也赶了过来，临走出发前遇到这档子事，他也没办法。
季布看到了季心。
他陪伴在始皇帝的灵柩前，也是很难过。
“我要出去办点事，你好好照顾陛下。”
这是季布临走前交给弟弟的唯一一句话。
季心点点头。
这命运，就是如此残酷。
有时候人气运背，坏事能够接二连三的来。
秦二世哪知道，父亲会在这一天死。
他的人生又多了一桩遗憾。
遗憾就像是梅雨时节的青苔一样，一层一层，迭了又迭，绿上加绿，新上加新。
每次只要看过去，就会让人心底里酿就浓浓的忧愁和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