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笑 作品
49. 湖州与宣州(1)
李长风把案册摆开:“大人,这是郎溪春汛时候的账簿,这是端午汛时候的帐篷。”
大人???女人?!女大人!
赵骁抬头偷偷地看了眼那女人。
一脸严肃,神色正经,不怒自威,倒也像个当官的模样。
李长风把案册替关宁收好,站在一旁,脸色不轻松:“大人,郎溪的情况已然这样,我担心宣州府会有后手。”
“朝廷的赈灾船队后日便可抵达宣州,宣州这时还未管郎溪,我也在担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李长风拱手道:“大人,那我们要不要提前做些什么?如果宣州府的人直接派人过来……”
“不必与他们起冲突。如果他们有所动作,你只需要盯紧郎溪,务必确保这些天一切安稳,绝不能让任何人插手破坏。”
后天粮船一到,这粮不仅能让郎溪的百姓暂时渡过难关,也会让宣州府先前所有的掩饰失去意义。
李长风点头应下:“是,大人。”
“嗯。”关宁轻声应了一句,目光在案上的地图上停留了片刻。
宣州府与湖州府联手的可能性极大。这两位刺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转移矛盾。
李长风急忙问:“大人,那这几日我是否要加强防范?”
“对。”关宁抬头看向他,叮嘱道,“郎溪的百姓不能再承受任何折腾。你要派出可靠的人手,但切记不可轻举妄动,只需保证郎溪内部不乱。”
李长风心领神会:“下官明白。”
“还有一事。”关宁停顿片刻,补充道,“宣州的粮分到郎溪后,你务必亲自清点、接收,一点损耗都不能有,保留证据,以及自身安危。”
“是。”李长风俯身答道,眼神里透出几分坚定。
*
归来的路上,关宁的心却无法安宁,湖州刺史与宣州刺史如果真的有问题,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若要推卸责任,必定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替罪羊”。
她想起魏翰——那个被左相提拔起来的寒门官员。
客栈内,关宁把从郎溪县带回来的账簿资料,整齐地摊开在案上。
她凝视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脑海中却反复回荡着李长风的叮嘱
郎溪今年的春汛过后便粮草不继,修堤多是苦力支撑,但大局还算平稳。端午讯时候的粮草,多是从湖州借来的,后来渐渐越来越少,只能挨家挨户找大户借粮才拖延至今,如今大家只能以麦麸度日……
若仅仅是宣州粮草不足,不应放任郎溪不管?郎溪的赈灾银两也未曾看到,若是全部用来购买赈灾粮草,为何又要从湖州借粮?更遑论郎溪县堤坝的毁损后,宣州府的态度竟然如此冷漠。她思绪纷乱,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一张张翻阅下去,目光扫过每一处细节,想从中捕捉蛛丝马迹。
“赈灾粮船后天就会到宣州,这几天宣州府必定有所动作。”
她在心中再次想到出发前对李长风的叮嘱,务必警惕宣州刺史的安排,不要正面冲突,更不可暴露我们已察觉此事有异。
天色渐暗,烛火微微摇曳,室内的静谧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破。
赵怀书回到客栈时,已经是深夜了。
经过关宁的房间,发现里面亮着灯,他轻轻敲门,关宁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账簿,神情专注而凝重。
“郎溪的账簿有什么问题吗?”赵怀书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疲惫。
关宁抬起头,看见赵怀书推门而入,衣袍沾满了泥水,神色略显疲惫。
她倒了杯茶给放在桌上,和他说今日所获,李长风整理的账目清清楚楚,毫无纰漏。问题不在账簿上,而在这些银两和粮草本该流向郎溪却不知所踪。
赵怀书听完,看着桌上的两杯茶。
“嗯,松吴江的修缮尚可继续,不过……”他略顿,走到桌边坐下,抬眼看了看桌上的账簿,“看来,你今日在郎溪也颇有收获。”
关宁将手边的账簿递给他看,淡淡说道:“郎溪的现状并不容乐观。修堤的百姓多是饥贫,春汛时发放的粮草原本就不多,后续更是依赖湖州刺史调拨的借粮。至于赈灾银两……李长风说他从未见过。”
她和他都清楚,按惯例,春汛过后,朝廷下拨的银粮应该优先用来赈济灾区,可是郎溪的百姓却只能靠借粮勉强度日。这其中的问题,显然不只是银两没有发下,而是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
赵怀书思索片刻,沉声没有回答她的问她:“我从松吴江那边得到了些消息,这几日江南西道的刺史都在总管府议事。”
“总管府?”关宁抬眸,似乎在迅速理清思路。
刺史都去那应是江南西道的道例,但湖州刺史与宣州刺史商议的可能不仅仅是江西南道的事了,赈灾粮的问题如果真的和他们有关,想必他们必然会有应对。
如果是这样,他们的目标应是推卸责任掩盖罪责。可这责任又能推到谁身上?
关宁语调里多了些许讽刺:“你说,这两位刺史的靠山是谁?”
赵怀书会意地点头:“左相。”
关宁的眸光越发深沉。
左相提拔了不少寒门官员,如今湖州刺史与宣州刺史想必也早已明白,责任若是落到他们头上,他们定然不甘心放弃多年拼搏,且这粮不是他们运的。
——度支郎中魏翰。
赵怀书的抬起眼,和她对视,二人都明白这人的重要。
他放下手中的账簿:“你是觉得,宣州和湖州这两位刺史会将所有的问题推到魏翰身上?”
关宁微微颔首:“他们除了自保,别无选择。魏翰年轻资浅,他们稍加运作,便可将责任全盘推出,宣州、湖州两州便可全身而退。”
魏翰,度支郎中,负责赈灾粮草的拨付与调运,寒门出身,正是左相近几年提拔的重要官员。若是借粮问题爆发,魏翰便是最容易被推出去的人。
赵怀书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将她手里的笔取下放在一旁:“赈灾粮船到宣州后,所有的问题都会浮出水面。只是,你又准备如何应对?”
又将账簿翻了翻,沉吟道:“宣州府的问题,几乎呼之欲出。但单靠我们在郎溪查到的这些,还不足以撬动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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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湖州府也可能牵涉其中。”
“你打算如何防备?”赵怀书问道。
关宁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目光锐利,宣州和湖州刺史为了自保,必然会密切关注郎溪和松吴江堤坝的动静。只要粮船还未到,他们就有可操作的空间。
“我们不能等着他们出招,而是要主动出击。”
赵怀书挑眉:“主动出击?如何出击?”
“从郎溪切入。”关宁语气坚定。
这些年,郎溪的百姓苦不堪言,显然存在巨大的问题,李长风上任后虽然有心整顿,但时间尚短。
转头看向他:“我们可以先从账目入手,将郎溪与宣州府之间的赈灾物资流向查清楚。”
“不错。”赵怀书点头认可,“账目是他们最不愿意被触及的软肋,一旦查清,便足以作为朝廷追责的依据。”
“不过。”关宁话锋一转,眉头微皱。
光靠账目还不够,她担心宣州和湖州的粮草问题早已延续多年,甚至可能与江南大半的官员牵连。
关宁说出来自己的担心:“我们若不找到确凿的证据,只能触及表面,无法真正撬动背后的利益链。”
“确凿的证据?”赵怀书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你是指……他们在江南赈灾时的具体操作?”
“正是如此。”关宁颔首。
宣州刺史与湖州刺史可能会通过赈灾掩盖贪腐的事实,但漏洞必然存在,只要能找到这些漏洞,就能以此为突破口,但魏翰此人……
她摊开案几上的地图,一指点在明州的位置,沉声说道:“如果湖州与宣州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魏翰便是关键。他的职责就是赈灾粮草和银两的分配,他恐怕比任何人都危险。”
赵怀书道:“魏翰的确是关键,但他是左相提拔的,湖州和宣州刺史若想对他不利,动手也得掂量几分。他现在应在明州调度船队,这两日正是最忙的时候。”
“我必须去明州。”关宁毫不迟疑地说道。
赵怀书抬眼看着她:“魏翰身处明州,而你我此时在分水县,后日赈灾船队就到到宣州了,就算立刻动身,两日之内也无法赶回。”
关宁直视他,语气笃定:“就是因为赈灾船队即将抵达宣州,所以你留下来赈灾,我一人去明州。”
赵怀书目光微沉,低声道:“可你一人去明州,我不放心。”
关宁目光灼灼。
赵怀书沉默片刻:“既然你执意前往,那我也不拦你。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住自己的安全最重要。若情况不对,立即撤回,不必逞强。”
关宁点头应下:“好,我明白。”
赵怀书目送她离开,低声叹道:“此行凶险,愿你一路平安。”
是夜,关宁披上素色骑装,马靴踩在青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怀书站在门口,目送她牵马而出,嘱咐道:“万事小心。”
关宁翻身上马,扯紧缰绳,朝他点点头:“嗯,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赈灾船队抵达时,宣州恐怕会有动作,切莫掉以轻心。”
赵怀书轻声应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