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

    令邓礼没想到的是,卢点雪和李平答应是答应了,结果才过了几日,二人双双没了影儿。
 




    正逢顾老那差了人过来,诚邀李知府和卢巡按今日赴宴。
 




    邓礼找不着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谓是欲哭无泪。
 




    “堂尊劳累许久,真是辛苦了。您不妨先去赴宴,让草民来找人,您歇息会儿?”
 




    来者莞尔而笑,和声细语地与邓礼商量着。
 




    不消多说,正是富商林凡安。
 




    邓礼闻言一怔,略有怀疑地望向林凡安,心中忍不住嘀咕这个商人何时和顾老的关系这么好了?
 




    “草民恰好昨日才与那两位打了个照面,不如就让草民带着他们去顾老府上吧?”
 




    像是怕邓礼不相信,林凡安不慌不忙地补充了两句,看起来胸有成竹。
 




    “那好吧,可别别误了赴宴的时辰!”
 




    邓礼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地把寻人的任务交给了林凡安。
 




    横竖死马当活马医,他是真找不着那两个人。
 




    哎,也不知道这两位最近是怎么回事,都不在衙门里待着了,动不动就往外跑,还是做大官舒服。
 




    待邓礼长吁短叹地走后,林凡安也离开了府衙。
 




    他低头思索半晌,径直走向寒山寺。
 




    其实方才他是在诓邓礼。
 




    自织佣事变后,他也没见过卢点雪。
 




    至于为何要这么说,还是因为有些要事他要私下与她商量,否则之后怕是没有二人能再单独见面的机会。
 




    不过他知道卢点雪素有到寺里清修静心的习性。邓礼死活找不着人,那她八成就是在附近的寺院里。
 




    如林凡安所料,在寒山寺的一间禅房内,他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人。
 




    此时卢点雪正坐在案前,俯首抄写经文。
 




    她写得很慢,目不转睛,袅袅的檀香顺着她的笔杆盘旋而上,如一只轻柔的手,逐渐遮掩住了她的视线。
 




    然卢点雪不为所动,依旧缓缓地,坚定地,一笔一划地写下去。
 




    林凡安见状上前一步。
 




    在隐隐绰绰的青烟间,他微眯着眼,尝试辨认字迹。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他顺着卢点雪的字自上而下地念下去,而后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原来是《心经》,甚好,我也来取纸笔抄上个几遍吧。”
 




    他这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卢点雪的注意力就全被打断了。
 




    心念一动,思绪便也跟着乱了。
 




    她不满地搁下笔,眼神颇带责怪地望向林凡安。
 




    “你既要抄《心经》,那就找块地儿安生抄着便是,何必搅扰旁人?”
 




    “是我的不是。”
 




    林凡安净口净手后,带着纸笔折了回来。
 




    他在卢点雪对面落座,温声道,“那我合该向您赔罪,是我一直让卢巡按心神不定,从而要靠抄《心经》而息虑静缘了。”
 




    “……你就不能好好讲话。”
 




    一听林凡安,也就是云梵这语气,卢点雪就头疼。
 




    “好好好,是我自己心猿意马,不关你的事。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别绕弯子。”
 




    比起孙隆那种直来直去明着坏的,卢点雪最不想应对的还是云梵这种绵里藏针、心口不一的人。
 




    嚯,天天嘴上说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到头来还不是在指桑骂槐,暗讽他人吗!
 




    被林凡安这么一搅和,卢点雪彻底没了抄经的心思,干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林凡安,等他开口说正经事。
 




    “不对啊,最近我又没跟你打交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心神不定的?”
 




    卢点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若不是为了破三障,何需将《心经》抄这么多遍?”
 




    林凡安慢条斯理地说着,而后又续上了几根线香。
 




    “何况我见你已反复写了如此多次,字迹却越发飘忽不定,想来贪嗔痴未曾去,苦厄不曾度,报障业障烦恼障仍旧存在。”
 




    “何处不能抄经?何经不能静心?如此执着于外物,有所为而为,还说自己没着相吗?”【1】
 




    林凡安声音不大,语气也甚为温和。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番话,把卢点雪问得哑口无言。
 




    她垂首陷入沉思,默然许久。
 




    “你说得对,近期是我太过浮躁了。”
 




    “我此次来寒山寺内清修,目的确实跟以往不同。与孙隆一番对峙后我便一直在思考,我,这个应天巡按,真的只是我自己?我是应天巡按,还是应天巡按是我?”
 




    闻言,林凡安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你既已选择去抄《心经》,那便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卢点雪点头以示赞同:“我知道‘应天巡按’一职是个虚相,是指代一个职位的名称而已。不过,我依旧认为我这个实体可以发挥我作为一个人的能力,赋予其一定的意义。一个虚幻的名称并不足以定义我,但我却可以做出行动,将这个虚相与我联系在一起。”
 




    “当是时,孙隆以王权逼迫我停手,说我这个应天巡按之所以能如此威风,皆是因我背后站的是皇上。我就是如是反驳他的:我,只会是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但事实上我也一直在反复琢磨这句话。此话说出来容易,可实际要想做到却极为困难。知而未行,实则未知,在此方面我仍是迷惘的。我连我自己都看不明白,如何才能观照他人,致良知呢?”
 




    “原来如此,”林凡安颔首,了然于心,“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是这般道理。”【2】
 




    “你师从卓吾先生,又是王门心学泰州学派之中人,如何证心明道,如何知行合一的道理,想来也无需我多言。若是一时想不明白,倒也不必一直执着于此,见机行事,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