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待赵除佞和张乾走后,傅谊拿定主意,翻出了那些一直被积压着的访单。
 




    他本是不想将它们交给东厂的。
 




    随着京察的日子越来越近,相关官员的奏疏、揭帖,在京城里可谓是是漫天飞舞。
 




    京察由吏部、都察院长官及河南道掌道御史共同主持,吏部侍郎、文选司、考功司郎中辅佐,其中以吏部尚书权的职最大。
 




    京察前,吏部会下发九卿科道关于各级官员情况的访单用以推举官员。
 




    推选官员的访单需要具名,但考察所用的访单不用具名,这就难免使一些收回的访单更像是告状信甚至诬告信。
 




    但这种“秽状满纸”的访单一般掌握在吏部尚书手中,不会进呈给皇帝也不会散布出来,只是作为京察的参考,由内阁票拟去留。
 




    或者发还各部院重审议定是否恰当,然后造册奏请待皇帝裁决后察疏下发
 




    但此次魏与归此次向傅谊进呈了不少访单,看来是被气得不轻,想让皇上好好惩治一些人。
 




    傅谊随意挑了一则看看。
 




    率先引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骇人听闻的帖题——《大乱将作疏》。
 




    什么《邪谋愈出愈奇疏》《邪/党蓄谋已久疏》,什么《告天文》《倡言要挟疏》《舍死报国疏》,帖题取得一个比一个唬人,傅谊从前看话本子都没见过这么夸张的。【1】
 




    还有徐缙芳此人,一下子写了《揭贪臣设谋布毒》《揭大奸煽祸陷人》二则,让傅谊深深地记住了这位御史。
 




    之后不外乎是今天你上疏检举一下谁,翌日这谁又公开发揭帖说对方的不是,然后双方开始不断相互攻讦。
 




    看所署日期,有时甚至能做到一天一帖。
 




    傅谊对这些斗得你死我活的京察之争没有任何兴趣。
 




    横竖有些人要借此搞门户之见排除异己,他倒不如静摄而观,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令傅谊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敢连民变也敢煽动!
 




    他们眼中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皇帝!
 




    事已至此,傅谊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内阁那几个暂时动不了,他难道还不能整治几个小人物?
 




    傅谊将访单大致浏览了一遍便交给了赵除佞,让东厂看着办,点到为止,给个教训就行。
 




    但是这一次,他低估了赵除佞的野心。
 




    自此,就在傅谊的有意纵容之下,东厂在京里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之风。
 




    先是无数官员无端被下狱。
 




    都察院的御史察觉到朝局的不对劲之处,相继弹劾赵除佞图谋不轨、专政弄权。
 




    而攀附赵除佞之人则对其进行反击,上疏中伤,且赵除佞以皇上之名,将他们撤职削籍。
 




    纵算内阁多次对皇帝加以劝阻,希望皇上勤政讲学,以稗治本杜乱源,甚至惊动了太后娘娘来劝导皇上。
 




    然傅谊对此皆充耳不闻,任凭着赵除佞在朝堂之上胡作非为,以至阉党气势愈发嚣张。
 




    皇上此等态度,彻底激怒了群臣。
 




    苏州民变还历历在目,皇上反而不以此为戒取消矿税,甚至还愈加宠信宦官!
 




    于是大臣与赵除佞一党的气氛逐渐剑拔弩张,都快发展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
 




    在双方相持期间,赵除佞趁机招揽了不少对他言听计从的人进入机要部门,又以皇上谕旨给多名太监给予加荫。
 




    东厂则在民间肆意妄为,不断罗织罪名,制造冤假错案。
 




    最终,忍无可忍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廉大义凛然地挺身而出,向皇上呈进奏疏,弹劾赵除佞的二十四大罪。
 




    此疏一出,朝野震惊,一石激起千层浪。
 




    杨廉此举极大地鼓舞了朝廷内外大臣们的斗志,纷纷交章声讨赵除佞。
 




    内阁中有刑部尚书程国泰率先出面支持杨廉的义举。
 




    在杨廉上疏的几天后,他上疏揭发赵除佞在香山碧云寺所造的坟墓仿照帝王陵寝的规格,并怒斥赵除佞“口衔天宪,手握王爵,生杀予夺”!【2】
 




    赵除佞闻言又惊又怒。
 




    待冷静下来后,他便将先前那些抨击过他的人全都歪曲成“崇正党”的肆逆,竭尽诋毁之词将他们统称为邪/党,并指使梁纲拿着京察的访单,对着访单上所状告的官员一个个逮捕入狱。
 




    这其中,就包括刑部尚书程国泰。
 




    “他赵除佞莫不是疯了!连内阁大学士都敢打入诏狱!”
 




    萧藩听闻程国泰入狱的消息后,大惊失色,满目难以置信,
 




    “再怎么说他程国泰也是帝师,是将圣上从小教到大的,赵除佞竟也敢对他下手?这是要置圣上的名声于不顾啊!”
 




    季无忧不免也有些心惊肉跳,匪夷所思道,
 




    “圣上当真就这么纵容着他胡作非为?虽说程阁老脾气是坏了些,但也是忠贞为国绝无二心之人,怎可能公然索贿?纯属无稽之谈!赵除佞为了铲除异己之人,简直不择手段!”
 




    “但他在卢点雪出狱后,公然在宫门口拦住她并邀她入府议事是事实,这个很多人都瞧见了,他抵赖不掉。”
 




    萧锵难得面露难色,满脸净是凝重。
 




    “他当初拦下卢点雪,八成是为了商讨如何让皇上取消矿税。宫门处那么多人,皇上怎可能不心知肚明?只是没点出来罢了。”
 




    “而他赵除佞竟以程民安向卢点雪行贿,企图买通巡按御史的罪名,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一大学士打入诏狱。如今赵除佞还言之凿凿地说程阁老因‘借都城赁舍一季租’的法子引得怨声载途,请阁老入狱反思几日不冤。”
 




    “他分明还是冲着矿税来的,”萧藩愤愤道,“程国泰抗议得最为猛烈,所以赵除佞要拿他以儆效尤!京察之争迫在眉睫,如今这么多人被抓,恐不利于我们。”
 




    “圣上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国舅爷也无任何动静?”
 




    萧锵抬眉,若有所思地问道。
 




    “没有,岳侍郎日日求见圣上,然圣上已停了每日的小经筵,为的就是避开岳侍郎,看来此次陛下是势必要为赵除佞撑腰。就是不知这次,陛下还有没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之意了……”
 




    季无忧一脸担忧。
 




    他话正说着,忽闻有人急见阁老。
 




    来者行色匆匆,低声说了几句,满座皆惊。
 




    那名探子言道,赵除佞方才于午门乱棍打死了一个工部郎中,又将那上疏弹劾他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廉押入诏狱,严刑逼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