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是,老师,此事是学生糊涂了,还要劳得老师为我辛苦遮掩。”
 




    季无忧一脸愧色,低着头大致叙述了下经过。
 




    他与应天府尹甘清是在原社的社集上结识的。
 




    彼时创办了应社的张天如接手李卓吾的学社,于吴江召开尹山大会,合十七家文社为一,并被众人推举为原社的首领。
 




    季无忧和甘清于那里交谈一番之后,只觉趣味相投,便时常互寄文章相互品鉴。
 




    这么一来二去,算是结下了不解之缘。
 




    而卢点雪的那篇文章,也正是甘清夹杂在这些信件中送来的。
 




    彼时季无忧阅后只觉大为惊人,一眼就看出这不是出自甘清的手笔,连连追问友人此篇文章的作者。
 




    一开始甘清还故作神秘,藏着掖之不肯说,直至关子卖够了,这才道出作者是崇正书院里一名即将赶考的学子。
 




    季无忧一听更是高兴,急切写信问道此人是否有师传。若是没有,他可将其收为门生。
 




    但他这一封信发出后,甘清突然就不回了。
 




    季无忧急得连发数封追问,甘清方才幽幽地回复道此举不成,该学子早已被收至李卓吾门下,连改认云离相为师都不愿答应。若强逼他改换门庭,不妥。
 




    季无忧有心想拉拢此人,却又怕卢点雪师傅的事儿让阁老知道,一时间左右为难。
 




    所幸甘清没让他为难,另想出了个法子。
 




    约定门生的风险太大,不如直接让张天如向阁老递推荐状的时候加上个卢点雪的名字,再以转荐的形式递到季无忧手中。
 




    这样既不会泄露二人暗箱操纵的事,也能让卢点雪在一众学子中鱼目混珠过去。
 




    如此两全其美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然而卢点雪在琼林宴上的表现,着实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估计连甘清都没料到卢点雪竟会有此般志向。
 




    要怪只怪,卢点雪的才学实在是太过突出了。
 




    连中三元,一举夺魁,琼林论道,舌战群儒。
 




    若是其中任意一项都未曾达到,她也不会如此响当当的,堂堂正正地在文武百官面前自爆女子身份,为恩师正名。
 




    “你既这么做了,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赵除佞和梁纲本就视我们为眼中钉,如今你又搞了这么一出,日后难保不会被他们发现。”
 




    听完季无忧所说的话,萧锵的神情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淡淡地道了这么几句。
 




    “学生惭愧。此事系学生一人所为,有什么事全由我担着。”
 




    “仅凭一篇文章,你就下决心收她作学生了?”
 




    “阁老,文章憎命达啊。”
 




    季无忧长叹一声。
 




    “……”
 




    萧锵不语。
 




    半晌,他方叹息道:“后悔吗?”
 




    听到老师这么问,季无忧有些意外。
 




    不过也只是迟疑了一瞬,立即摇头,语气坚定道:
 




    “不悔。人是我主动要去要的,会出现如今这般的变故,我认了。”
 




    季无忧说完此话后,萧锵并未有其他的反应。
 




    他只静静地望着季无忧,那双略显疲态却还清明的目光,沉着地落在眼前这位,他最为得意的学生身上。
 




    “我问的是你后不后悔跟着老夫走上这么一条路,没问你后不后悔招揽卢点雪。”
 




    季无忧垂着头,本以为会迎来老师的责骂,未料萧锵却轻笑一声,继续道,
 




    “你若是真后悔了,那老夫才是最该后悔的那个。悔不该点了卢点雪的卷子进一甲,悔不该昨日让通政司给林家茶楼盖了章。”
 




    闻言,季无忧诧异抬头。
 




    “老师,您的意思是——”
 




    “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她很像你。”
 




    萧锵仔细地端详着季无忧,面上浮现出一股怀念之色,
 




    “像那个初进朝堂,初出茅庐的你。那时你也如她这般意气风发、壮志凌云,不撞南墙不回头。”
 




    “老师又在取笑学生,”季无忧无奈叹气,“那时还是太过年轻了,只希望后人也能早点醒悟,少走点弯路。”
 




    “是啊,手中没点权,要拿什么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萧锵轻笑一声,“李卓吾那被烧了的女子学堂就是个例子。若不是他生前结交了众多名士,卢点雪的下场恐怕就没今日这般幸运了。”
 




    “没有权,那么在官场上就会举步维艰,孤立无援。是乐意在暗处苦心孤诣,默默无名个几十年,还是乐意在明处汲汲为营,大权在握风光无限?”
 




    萧锵摇摇头,颤巍巍地站起来,亲自将季无忧扶起。
 




    “难为你如此费心,也不知她卢点雪明不明白你这片苦心,之后她可莫要在东厂的拷问下招了才是。我瞧她这脾气怕是比她老师还要犟上个几分,哎,也不知谁能劝得动她。”
 




    “皇上如此护着她,想必不太会让她在诏狱里待太久。”
 




    “那也不一定,你也不想想北镇抚司是谁的天下。”
 




    “阁老的意思是——”
 




    魏与归错愕,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西直门那的小宦官们都喊他九千岁了,我们这小皇帝,也不过才万岁啊。”
 




    萧锵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目光饱含深意地向窗外望去。
 




    此时此刻,萧阁老口中的这位“九千岁”,正在文华殿内批红。
 




    傅谊就站在他的旁边,气得团团转,围着赵除佞愤愤地走了一圈又一圈,拍案大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