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被太后教训了一番后,傅谊本以为还会被舅父再训斥一顿。
 




    奇怪的是,岳渊峙并没有再提起过此事。
 




    傅谊惴惴不安了一整日,坐立难安,活像椅子上有刺一般。
 




    岳渊峙实在是没眼看,直言这种提议入世庙嗣的奏本,他是再也不会上了。
 




    不让圣上为难的同时,也请圣上以后也少画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怪丢人现眼的。
 




    此后这事便不了了之。
 




    只是内阁之中仍有人不死心。
 




    礼部尚书季无忧总是若有若无地旁敲侧击。
 




    而刑部尚书程国泰则是开门见山,见国舅爷劝不动皇上,更是每日一封奏疏,单刀直入地直接问圣上何时让礼部准备入世宗嗣的典礼。
 




    每遇上这种情形,傅谊就会开始装糊涂,打马虎眼儿。
 




    后来他实在是被这群人扰得不堪其苦,干脆将这些奏本交给赵除佞处理,自己偶尔也能躲个清闲。
 




    毕竟舅父现在正忙着审阅乡试考卷,没工夫管他。
 




    可谓是此时不偷懒,何时偷懒?
 




    在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国舅爷岳渊峙等一众阅卷官的辛勤工作下,定于九月九日重阳节之时放榜。
 




    这一日,金陵城比往日更是热闹了几分。
 




    云卷云舒早早地出了门排队看榜,争着要看看李执先生的得意学生——卢点雪的成绩如何。
 




    排了许久,云舒忽地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跑到队头探个究竟。
 




    他的预感没错。
 




    这是一家烤鸭铺。
 




    俩人折腾了半天,竟是排错了队。
 




    不过来都来了,云卷也不想空着手回去。
 




    他让云卷继续排着,自己则去寻了放榜的告示栏。
 




    人还未靠近,远远的,他就听见了有人在大声喊话。
 




    此次南直隶的解元,正是崇正书院出来的卢点雪!
 




    云舒乍一听,激动坏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挤进人堆里,仔细地瞧着黄榜。
 




    确认无误,他拔腿就往方才那个烤鸭铺子处跑,将这个喜讯告诉了还在排队的兄长。
 




    二人一高兴,买的东西一下子从仅需的四分之一只鸭子,又加了些花生米什锦菜素鸡鸭肝鸭心和鸭翅。
 




    总之什么都来点,说是待会要请卢点雪、闵老子和王月生一起来云府吃庆功宴。
 




    不过当事人卢点雪尚未得知自己已中了解元的消息。
 




    此时她正坐在鹫峰寺中,同王月生一起品茶。
 




    秦淮问舟空色相,鹫峰试茶悟禅机。
 




    此乃鹫峰寺大雄宝殿上的对联。
 




    对联旁,一直静坐的卢点雪倒颇有几分快要入定的模样。
 




    不过她对面的闵老子却是有些坐不住。
 




    闵汶水不时朝外面张望着,回头见卢点雪仍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不由诧异出声:
 




    “澄怀,当真不去看看黄榜?”
 




    “不去。人太多,挤不过去,倒不如坐在这等等,反正总归会知道的。”
 




    卢点雪不紧不慢地答了话,坐得端端正正,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成绩如何。
 




    少女的面孔不算突出,五官硬直,颇为英气,比起身旁的王月生少了几分妩媚与矜贵,却多了几分坚毅与干练。
 




    此时她正身着男装,头发规规矩矩地束在冠下,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
 




    望之俨然,即之也温。【1】
 




    闵老子久混迹于江湖之中,会一点儿观人相面之术。
 




    他不止一次说过,相书里言这叫九善之首,为聪睿之兆。
 




    难怪她卢点雪可以女扮男装,参加童生试与乡试而未曾被人察觉出是女儿身。
 




    气魄堂堂,漱冰濯雪,乍一看,当真以为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才俊。
 




    不过,卢点雪本不叫这个名字。
 




    起初她是没有名的,就唤作卢二丫,家中排行老二。
 




    她哥卢大郎,是黄山脚下一个普通农户家的长子。
 




    俗话说,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
 




    卢家家贫,无从致书以观。
 




    迫不得已,卢母下了狠心。
 




    她折了自己的嫁妆,当了半家的家当,好不容易托到关系,这才把自家踢天弄井的儿郎丢给去往金陵的徽商,希望大郎学做生意。
 




    商队回来的那天,黟县的柿子刚挂满枝头。
 




    一个个亮着红光,映着夕阳的余晖,染红了一阶又一阶的梯田。
 




    卢母就站在梯田上的柿子树下往外看,望着逐渐靠近变大的人影儿,心里十分欢喜。
 




    然而领头的商人神色很是不对。
 




    那人哭丧着脸,告诉卢母一个十分沉重的消息。
 




    他们走的那日,黄山脚下急风骤雨,很是凶险。夜里山洪突发,堵了入山口。
 




    留也留不得,回也回不去,他们一行人只得硬着头皮往外闯。
 




    连卢大郎在内,二十余人折了大半在山里头。
 




    那孩子最终还是没能走得出大山。
 




    于是卢母疯了,成了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疯婆娘。
 




    她每天不是傻傻站在梯田上,等着回不来的大郎,就是踉跄着扑向她的女儿,嘴里神神叨叨地嘟囔着。
 




    每当她说这话时,卢母的眼睛总是跟条濒临干死的鱼似地鼓着。
 




    一双手死了命地攥着卢二丫的手,要她好好读书,去江南贡院考个功名。
 




    有了功名,做个官儿,这样才好在金陵城内把她哥给找回来。
 




    日复一日,卢二丫也确实有了这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