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雪流云 作品
52. 逃离
赵冲脚步急停,弓着腰站在岩石下,急促地上下打量眼前这个道士打扮的少年,难以置信道:“少将军,你真的是少将军?”
当年主持修建王盘岭石堡的,除了俞平阔父子,还有副将孙昭和前将军赵冲,通往山洞的地下密道也只有这四人知晓。
石堡东西两道石门素来盘查极严,不可能轻易被人混入,昨夜行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只能是通过密道。
赵冲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俞子钦八年前就已经死在韶阳城,他实在不敢想他尚在人世,只当是石堡内部的高阶军官里出了叛徒,想办法把人弄进来的。
后来仓室起了大火,韶阳军趁机闯入,几个高阶军官都拼死抵抗,没有一个人趁机逃离,他才不得不怀疑被他强行从弩箭上拽下来,丢进密道里的就是他看着从小长大的俞子钦。
行云眼里闪着泪光,“赵叔,叫我子钦吧!”
生死离别了整整八年,赵冲半跪在岩石下,激动又歉疚地看着他,粗糙的大手碰一下他的肩膀又马上移开,手臂虚抱在他身体两侧,像是怕他突然飞走了似的,湿红着眼眶,半晌才叫了声“子钦!”
行云怕他心里难受,冲他笑了笑,“赵叔既然没认出我来,昨晚为何要救我?”
赵冲慢慢放下双手,直言道:“是有人托我暗中相助。”
行云疑惑问:“谁?”
赵冲低头:“我还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行云不便再问,抿唇思量。
他没听姚华音提起会暗中帮他,况且俞家军因为八年前的事无不痛恨姚华音,不会听令于她。也不会是俞家军旧部,想来是和赵冲一样,隐藏在南陵军中的人。
“给我看看你的伤。”赵冲不等行云点头便去解他的道袍,历经劫难,能活下来已经是上天眷顾,这些年他是出家做道士还是做别的,在他眼里都不重要。
行云静坐着随他摆弄,问道:“赵叔,他们为何要在通道里设下机关?”
浸血的里衣粘在伤口上脱不下来,赵冲手上一扥,再将剩下的半瓶伤药全部倒在手心里,用力按在伤口上堵住涌出的鲜血。
“当年南陵军刚占了石堡,也把这条通道作为守将专用,旁人无令不得擅自进出,没成想有人躲在这里伺机刺杀,守将差点被捅死,一条通道叫人日夜看守也不方便,后来就设下了机关,以防心怀不轨者隐藏在此处。”
他模样专注,看得出来已经尽量下手轻些,行云疼的直皱眉,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故意玩笑道:“这么说来,机关设的是对的。”
刚封住不久的伤口又裂开,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血,山风阴冷,打着旋吹在他半边裸身上,像刀刮似的,一热一冷间,鼻水不受控制地滴落。
赵冲难得察觉,麻利地从贴身衣物上撕下布条,三两下缠裹好他的伤口,拽上道袍,脱下外衣给他披上。
行云自小随军出征,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这点困难不值一提,只是他伤势不轻,身体比不得往常,担心万一高烧起来,耽搁了回韶阳的行程,便不拒绝,掌心撑地向后退进山洞里,赵冲朝四周望了望,跟着进洞。
天色渐亮,山风也越发强劲,枯叶被吹卷的撞在身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行云眯着眼睛避开灰尘,问道:“昨夜赵叔从密道回去后可有被南陵兵发现?是怎么逃出来的?”
赵冲被他一个“逃”字刺中痛处,低头向侧边挪了半步,替他挡住风口。
“他们自顾不暇,哪还有闲工夫盯着我,我本想撤回南陵北城,路上撞见韶阳军正与南陵打得火热,城也进不去,便回王盘岭找你了。”
行云见他身着便服,知道是为了避开韶阳和南陵两方的追捕,今后南陵军中是回不去了。
“那你有何打算?”
赵冲沉吟良久,终于抬眼,感叹道:“子钦,当年我赵冲绝不是贪生怕死才倒戈南陵,实在是与姚家的仇恨不共戴天!”
行云眼圈发烫,看着他,语气坚定,“赵叔,子钦明白。”
当年迎击北瀚一战,是他不顾生死,孤身一人潜入敌营,为俞家军赢得先机,他被敌军围攻的遍体鳞伤,脖颈上那一刀伤的最深,让他险些命丧当场。
赵冲听见行云毫不犹豫的肯定,激动的胸口起伏。
“当年俞大将军奉命带兵返回韶阳不久,几万南陵军就打到炎城,留守的俞家军兄弟统共不过几千人,为了韶阳拼死抵抗,直到听说大将军被姚敏璋设计害死的消息,兄弟们悲痛欲绝,死的死,散的散,不少人隐姓埋名,流落四方。
我赵冲有幸不死,曾想过召集兄弟们,有朝一日杀回韶阳,替大将军、你,和惨死的俞家军兄弟报仇。可惜我势单力弱,兄弟们听说俞家军被姚华音那个女人下令屠杀殆尽,也都心灰意冷,不愿再提枪上阵。我只能降了南陵,想借他们之手除了姓姚的,又不愿残害韶阳百姓,便一直留下看守石堡,苟活至今。说句丢人的话,眼下我赵冲连死都不敢,怕到那边遇上大将军和孙兄弟,我没脸见他们!”
赵冲说的声音哽咽,曾经坚如磐石的汉子险些落下泪来,别扭地撇开脸看向洞外,行云心酸难耐,叹道:“赵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