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雪流云 作品

49. 喂毒

    文绪阁西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槐安仰面躺在地上,整个上半身都被鲜血染红,右边小腿扣在炭盆下,散落的炭块半明半灭,小几四脚朝天地倒在书案边,汤碗碎片随处可见。
 




    吴绍渊手肘撑地,大滩尚未干涸的血水倒映着他血迹斑斑的脸。
 




    厅里门窗紧闭,以防走漏了消息,王闯和梁越震惊地看着吴绍渊,几个守卫临门站成一排,始终猜不透方才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姚华音脑中胀痛的越发厉害,忍着晕眩感,慢慢提膝走到吴绍渊身边,敲门声从身后传来,随后是袁衡的声音,她侧目向后,算是默许。
 




    吴绍渊用帕子擦拭脸上的血迹,支撑着坐好,颔首行礼后刚要开口,姚华音抢先道:“吴绍渊,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杀了槐安?”
 




    袁衡被眼前的一幕吓的不轻,瞥一眼地上的鱼头骨,很快反应过来,跪下急道:“主君,公子他是……”
 




    “住口!”吴绍渊当即喝断,除了王闯和梁越之外,还有多个守卫在场,他知道袁衡不至于当众道出真相,但事关重大,怕他万一说漏了嘴,眼下只能先遮掩过去,晚些再向姚华音解释清楚。
 




    姚华音顺着袁衡的视线向身后看,弯下腰,从血泊中捡起一块碎了半边的鱼头,细看上面不及蝇头大小的记号,回想方才谢宴的话,心里一阵发寒。
 




    染血的空气仿佛变的凝固,连呼吸都异常艰难,头痛到麻木,晕眩感反而没那么强烈了。姚华音扔下鱼头骨,碾了碾指尖的血迹,转回身冷冷道:“我在问你的话,为何在这个时候杀了槐安?”
 




    毫不掩饰的猜忌让吴绍渊胸口一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主君莫非忘了他来韶阳的意图?”
 




    姚华音冰冷而审视的目光紧紧锁住他,“本城主当然知道,还亲自来文绪阁提醒你当心,可你呢?文绪阁距离弘文堂不过数十丈,何事不能当面说清楚?要是槐安敢威胁你,门口便是侍卫,只要你喊一声便可将他拿下,你为何不开口?拼尽力气也要置他于死地,吴绍渊,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周围众人目光灼灼,像是在旁观一场审讯叛徒的大戏,吴绍渊有生以来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眸色渐渐黯淡下来,本想说事出有因,请主君容后再禀,这个时候却难以说出口,迎着她的目光反问:“主君以为呢?”
 




    姚华音凝着他眼底的埋怨与痛苦,心里闷着一声苦笑。
 




    这些年他再怎么替韶阳谋划,与她之间始终隔着辛晴这道鸿沟,不论她被幽禁还是处死,他永远都不可能真心效忠于她。
 




    “拿来。”姚华音向梁越摊开手。
 




    季震在离开韶阳前,曾把牵制玄衣铁卫的剧毒噬心丸交到他手上,梁越楞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犹豫着,与王闯互看一眼,从衣襟里掏出个圆肚药瓶,倒了一颗黑色药丸给她。
 




    王闯不知内情也不敢开口,攥着刀柄急得直咧嘴。
 




    姚华音把药丸送到吴绍渊面前,“吃下去。”
 




    袁衡知道那是噬心丸,虽说有解药,但免不得会伤身,膝行到她身边叩拜着苦求,“主君,公子他身子不好,恐怕会承受不住!”
 




    姚华音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命令:“吃下去!”
 




    失望和屈辱像大山一般,压抑地吴绍渊透不过气来,咬紧牙关与她冷硬对抗:“姚华音!”
 




    姚华音弯腰向下靠近他,声音低缓而决绝,“吴绍渊,有些话本城主不愿当着别人的面说出口,更不愿粗暴地对待你,痛快些吃下去,给彼此留些颜面。”
 




    吴绍渊的心口像是被脆瓷片刺穿,又拼命碾转,痛的冷汗连连。
 




    若他执意不肯服下这颗噬心丸,她竟然打算让侍卫们对他动手,他凄然低下头,空洞的眼里只剩下自嘲与绝望,竭力控制着指尖的颤抖,接过噬心丸含入口中,苦涩瞬间从口腔蔓延到心底,冲淡了难熬的剧痛。
 




    姚华音凝视着地上渐渐干涸的血迹,沉声下令:“封锁槐安被杀的消息,凡有泄密者,格杀勿论。”
 




    事关重大,众人万不敢泄露出去,齐声称是。
 




    姚华音走到门前站下,筑梦带来的晕眩感让她身体虚晃了下,缓缓侧过脸,向吴绍渊淡漠道:“这两日,再去见她一面吧。”
 




    槐安的尸体被装进箱内抬走,两个守卫擦净地上的血迹后,先后退出文绪阁。寒风呼呼涌入,吴绍渊身上仅存的力气也被抽离殆尽,无力地向后栽倒。
 




    “公子!”袁衡扑过来一把扶住他,见鲜血从他口中直直喷出来,吓的呼吸都在颤抖,吴家的马车就停在城主府外,他顾不上用轮椅,背起吴绍渊冲向府外。
 




    姚华音命玄衣铁卫暗中拘捕槐安所有在韶阳的手下,暂时关在地牢里,玄衣铁卫之前奉命跟过槐安等人的行踪,抓捕他们易如反掌,不出半个时辰便全部关进地牢。
 




    弘文堂里气氛凝重,空气中仿佛还漂浮着血腥的味道,姚华音头晕的厉害,歪在座椅上,半晌才敢睁眼,呼吸沉重,面无表情。
 




    王闯端详着她的脸色,知道她心中不忍,军靴踢了踢梁越,让他赶紧劝劝。
 




    梁越看出姚华音很不舒服,正想着要不要找大夫过来看看,急的王闯嘴一咧,上前劝道:“主君啊,吴先生这些年为了韶阳,都快把自个儿的家当搬空了,末将觉着他不至于有反心,主君要不再查查?”
 




    姚华音还在想着鱼头骨上的记号,目光空洞,唇间溢出一丝叹息。
 




    “我知道不至于,可我不敢用整个韶阳来赌他的忠心。这些天我会让胡喜安常去看看他,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查。”
 




    王闯听了退回到梁越旁边,又听她道:“给吴绍渊的解药不必限定月份,每隔七天就送去一颗给他备着,万一他身子撑不住,就把彻底的解药给他,也要看紧了吴宅,别让他与外面的人来往。”
 




    梁越就要与她同去炎城,噬心丸的解药还得再转交,王闯知道姚华音在同他说话,嘴里嗳了声。
 




    吴宅后院的暖阁里水汽氤氲,檀香袅袅。
 




    吴绍渊沐浴良久才祛除掉身上的血腥味,倚在床上喘息着,半干的头发束在头顶。
 




    袁衡往他身后垫了个方形软枕,锦被裹的严严实实,听他低弱的声音问道:
 




    “画拿到了?”
 




    到底是不尊吩咐擅自行动,袁衡不敢看他。
 




    “属下出府后看见四个槐安的手下隐蔽在府外各处,总觉得哪里不对,向东街绕了一圈回来,那四个人还在。属下一直没看见槐安,不知道他是不是进府了,不放心公子您一个人留在文绪阁,就跑回来看看,没来得及去开元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