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岚舒给自己放了个假。
 




    出发前，秦霜打来电话一个劲儿地问：“真的不用我陪吗？怎么突然就想起去徒步？这才出医院几天哪，你身体吃得消吗？”
 




    明岚舒开着免提，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安慰她：“问过医生了，说没问题。而且我有请向导，你就放心吧。”
 




    秦霜知道劝不动，于是说：“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打电话。祝你旅途愉快，如果有法国帅哥追求你，不妨试试。”
 




    “我很期待。”明岚舒被逗笑了。
 




    和秦霜通话结束，她打给柏原：“你记不记得我的合约里规定提前解约的话，需要付多少违约金？”
 




    柏原握着手机蹙眉：“你想解约？”
 




    “是。”明岚舒语气坚定。她问柏原：“你愿意跟我一起成立工作室吗？”
 




    对面是一阵沉默。
 




    明岚舒记得柏原的抱负。他刚升任量子文娱艺人经纪部总监，正代表公司与迪士尼制片人谈战略合作框架。若此时离开，就要放弃现有的一切，从头来过的未来并不确定。
 




    住院期间，明岚舒读过大量行业研报，明白脱离头部公司的艺人要承担近一半的边际成本风险。但她很清楚迪士尼的合作，源于《天净杀》的金棕榈和成功的北美票房。
 




    她手上有三部电影。好莱坞导演洛奇根据爆款游戏改编的《侠盗飞车》月底全球同步上映，《美人记》收到了明年柏林电影节的邀请，《寻隐》则因为她的意外受伤未映先热。商业化、艺术性、话题度集齐，“明岚舒”这三个字现在就是个大ip。
 




    如今她不用再靠许绍恒的那点兴趣了，解约是为了切割，亦是为了更大的自由。她希望柏原能够参与，但如果他拒绝，她也理解。无非就是单打独斗会更辛苦一些。
 




    过了一阵，明岚舒听到听筒里柏原沉而缓慢的呼吸：“我会把我们的想法告诉沈总。”
 




    “好，”明岚舒的眉目舒展开，“等我回来时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明岚舒去了霞慕尼，环勃朗峰走了八天。
 




    第一天进山，走过草甸湖泊。中间一些陡峭的路段，要拉着铁链从悬崖的石头走过。夜里入住山屋，繁星满天，阿尔卑斯山脉一众雪峰连绵矗立，山峰就在枕边。
 




    第二天爬过海拔两千的顶峰，坐在背风的一面看雪山，吃能量棒喝热巧克力。谷地、山林、草甸、乱石堆和泥巴路，过水三四次，还有一次越过奔腾的山涧。更多的爬上爬下经历形成了肌肉记忆。
 




    第三天翻过垭口进入山林。山路蜿蜒狭长，不知名的野花点缀路边草甸。农舍在山崖边，牛群晃着铃铛吃草。山间不时升起浓雾，雪山若隐若现，阴冷又壮丽。
 




    第四天在清晨的浓雾中，看到行程中的第一只土拨鼠。在雪线上行走，周边静得只有踩在雪中的脚步声。山坳有乌鸦盘旋，一只羊冻死在路上，成群的腐食动物围着它享受血腥盛宴。
 




    第五天在意大利的小镇休息。一条河将城镇分为东西两区。东边游客聚集，戴着墨镜，坐在街边咖啡馆聊天。西边头发花白的老大爷，穿着背心，在自家阳台躺椅上晒太阳。
 




    第六天重入山林，翻过垭口是漫长的下坡。在鲜花怒放的河谷中暴走最后几公里，来到没有手机信号的山村。民宿的主人有两个小孩，会蹦三五个英语单词。他们不认识这个来自东方的女明星，热情邀明岚舒共进晚餐。
 




    第七天在途中遇到大雨。碎石路变成了溪流，六级大风，残雪乱飞，一路上很是刺激。早上和四五支队伍同时出发，翻过垭口只剩下她和向导。冒雨一口气下到河谷，见雨势转弱刚准备吃午饭，突然暴雨倾盆。在刺骨寒风中缩着脖子啃完三明治。
 




    第八天路程轻松，重新回到霞慕尼。24小时前还在艰险与辛苦中自我鼓励，此刻终于结束行程与向导拥抱说i’mfinishing。
 




    回望勃朗峰，明岚舒感觉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四季，又好像梦一场。
 




    走过他走过的路，看过他看过的风景，这场劫历完。没有对错，倘若许绍恒放任那孩子不管，也不是她爱过的人。
 




    要怪，只能怪相遇太晚。
 




    明岚舒发了朋友圈，是她在途中看到的日出。阳光照映雪山呈现璀璨的红，如同火焰燃烧。配一段文字：
 




    tomorrowisanotherday。
 




    明岚舒在霞慕尼休整了两天，晚上打算找地方吃饭，经过酒店大堂时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异国他乡，乍一下听到中文，明岚舒诧异，回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周澍。
 




    “好巧。”周澍笑着跟她解释：“刚在这里结束工作，帮《C.m风尚》拍了一组外景。”
 




    他的身边确实带了个大箱子，还背了个大包，装的都是器材。
 




    明岚舒点了点头：“是啊，好巧。”
 




    周澍把背包扔到行李箱旁边，对明岚舒扬了扬手里的护照：“我去前台checkin。帮我看下包成吗？”他很认真地说：“异国他乡的，里头都是我的身家性命。”
 




    于是明岚舒只好等在原地。
 




    上次在医院周澍说完了那番话以后，明岚舒突然停止了挣扎。她怔然地看着他：“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周澍有一会儿没说话。片刻后，他才慢慢开口：“那一年你们学院拍孔雀奖参赛海报，一开始找的摄影师是我师兄。你知道为什么后来换成我了？”
 




    明岚舒摇头。
 




    “因为我想认识你。”周澍并不意外，他放低了声音：“很早以前，我就见过你。那时我在你们学校打球，看见你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骑车从林荫大道经过。后来我就经常去你们学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认识你。再后来得知你们学院找人拍海报，就死皮赖脸缠着师兄把这差事让给我。拍海报那天，你为了让我能拍到满意的照片，特意完整地跳了六遍。我记得那天空调坏了，我们原地站着都热，你快中暑了愣是没说休息。我心里就想，怎么会有这么美还一点都不娇气的姑娘，让人心疼，想照顾。海报拍完，因为不想失去联系，我又找了拍参赛作品的理由接近你。我喜欢你，比你知道的更早，那次在餐厅原本打算向你表白。当时没有说完的话，现在可不可以让我再问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