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九月 作品
26. 门神(第2页)
她将破烂衣裙豪横一甩,昂头继续砥砺前行,好似一条青绿色的游鱼,穿梭徜徉花海。
“你、你想干啥?”刘嬷嬷看得惊奇,不晓得姨娘又发哪门子疯。但她知道绝没好事,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靠了靠。
芸娘加快步伐冲刺,三步并作两步,踏着青石板助力,一个猛子扎到刘嬷嬷跟前。
趁着嬷嬷慌神之际,单手攥拳用力击打嬷嬷胃部。仅仅那么一夯,登时捶得嬷嬷一句话说不出来,佝偻身子,摇摇欲坠。
“你个老逼登,也配跟我大呼小叫。不过一条癞皮老狗,竟敢骑我头上拉屎。看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芸娘伸展有些麻木的手,一张一合活动筋骨,全程动作潇洒利落,犹如江湖侠客,武林高手。
若论功夫,她一个乡野妇人,断然一窍不通。可她从小在田间摸爬滚打,跟小牛顶犄角,与牧童摔把式,她可是一等一的厉害。她晓得如何运用寸劲,一拳打得对方满地打滚喊娘。
经验告诉她,集中火力专打上腹,除非对方肌肉坚硬暴起,否则普通人根本扛不住,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芸娘恨道:“这一杵子,是为报复你乱嚼舌根,无事生非,通风报信之仇。尤其前几日,害我被关进小黑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忍饥受冻足足捱了两日。”
“打从我进门那日,你就没给我好脸子看,处处刁难我,欺负我乡下来的没势力。”
“拿姨娘吓唬我?老娘放话在这里,借你一百个胆子,你敢使一点坏,剁成肉酱喂狗吃。”
“不过是苏家豢养的一条癞皮狗,狗仗人势,骑到我头上来,瞎了你的狗眼。”
“今日这份冤屈,你大可随便说去,不是长了一张爱告状的嘴巴?我倒要看看,有谁会相信你。”
刘嬷嬷跪倒在地,一手支撑身体,一手捂住腹部,脸色苍白,豆大汗珠滚落。
她四十岁正当壮年,身板硬朗无大病,顶多肠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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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想是上了年纪,吃不消油腻。
这一击不偏不倚,正打在她的胃部,直打得她满眼开金花,一个劲吐苦水。汗液滴进眼睑,辣的她睁不开眼,拼命用袖口剐蹭。
心中悔恨不已,怎就沦落到这一落魄局面。扪心自问,她并不嫌恶芸娘,相反,还有些寄人篱下的同命相怜之情。
若说深仇大恨,她跟芸娘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府中生活多年的老奴婢,一个乡下才嫁进门的新姨娘。论身份地位,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她是憎恨芸娘的反叛不屈,不肯向高门大户低头。都是困囿于泥巴坑里的泥鳅鱼,凭什么芸娘拽得二五八万一样!
心下一横,刘嬷嬷跪地强撑住身子,翻身盘腿坐在地面,咳嗽两下,“咳咳,人老就是不中用。给猫爪子挠一下,嗓子眼儿刺挠半天。”
她捶弄胸口,“时代变了,人心不古,哪像十年前那般老实厚道?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不带还嘴的。”
“对付这种尖牙利齿的小畜生,就得有耐心才行。反正我老不死,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老眼皮一翻,阴笑道:“你猜,姨娘她到底有没有偷人?”
“你、你是说……”
刘嬷嬷话里话外,有两层意思:其一,苏绾娘当年惨遭沉塘,是被人陷害的!其二,刘嬷嬷一干人等,同样不会放过她。
这些人像黄鼠狼一样,隐藏在暗处,等待可乘之机,诬陷她清白,叫她陷入沉沦地狱。
芸娘咬了咬嘴唇,敌人在暗她在明,再好的人,也防不住阴沟里躲着的癞皮狗咬。
刘嬷嬷挺着惨白老脸,身子向前探了探,咧嘴一笑,“如今老爷,还有空没?”
日上三竿,光影稀薄,菖蒲花发五云高。淡淡的艾蒿香气氛氲,缭绕刘嬷嬷皱皱巴巴老脸,枯木逢春犹不死。
那老树发花的得意,闪了芸娘的眼。她低低垂下头,看脚面游弋的两只鸳鸯,中间始终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敌人的大棒,不知何时就要打到头上来。
独行的野牛,挡不住群狼暗袭。她需要一位帮手,联合对抗大棒夯击。
正犹豫之际,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何事惊扰?”
众人皆大吃一惊,转身望去,原来是苏君识。穿着芸娘新做的衣褂,不远不近立在长廊,想是被二人争执吵醒,又或者下人报信。
“老爷。”芸娘连忙捉裙,踩着嫩草,兜了一圈向长廊奔去。
那边刘嬷嬷也利索爬起身,隔空抢着喊话道:“老爷,舅爷家八百里加急,递来鸡毛信!”
“什么?”
苏君识一听,立马提着长褂,一路疾走过长廊,绕到刘嬷嬷跟前,“何时来的信?怎不早来通报?”
刘嬷嬷弯腰拜道:“辰时三刻才到,夫人急急派老奴来西院通报,这不门口耽搁一阵子。”说着,拿眼皮瞟了一眼芸娘。
芸娘正立在灌木丛中,急道:“老爷,听妾解释……”
苏君识却是根本不理睬她,只一面往门外走,一面头也不回说道:“我去去就回,午膳不必等我。”
“哎?那赛龙舟……”
话音未落,苏君识已不见踪影,刘嬷嬷趁机也跑了。真难为她,挨了芸娘一杵子,依旧健步如飞。
只剩芸娘独处百花丛中,好似一杆孤零零的鸢尾花。
微光旖旎,转朱阁,低绮户,映照有恨无人省。
芸娘将木盒一推,恨道:“这下子好了,计划全部泡汤。这个端午节,过得真窝囊。”
苏绾感到有些纳罕,殷舅舅这时候来信,恐怕并非佳节问候那么简单,一定有变故发生。
她安慰道:“往日端阳热闹,持续三日才消。今天去不成,明天再去罢,叫人延长订位即可。”
芸娘不解气,又将香囊拾起来,攥在手里,“我不是气这个,凑热闹的事,错过就错过。我是恨那老不死,竟敢明摆着威胁我,还要抓我把柄。这口恶气憋在心里,不吐不痛快。”
她抬头望向苏绾,咬牙切齿道:“你可得帮我,咱俩拧成一股绳。不为我出气,也要为你娘报仇!他们陷害坑杀你娘,绝不能放过他们!”
苏绾睇着窗外一角悬挂的纸葫芦,随风轻轻摆动,大的小的缠绵一团,怎么都无法分开。
说的对,弑母之恨,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