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九月 作品

20. 送归(第2页)

 




    他话语带刺,让苏绾感到莫名其妙,离开大理寺前还好好的,两人相敬如宾。怎么这会子突然冷漠无情好似一口冰窟窿,由内而外散发寒气?
 




    苏绾不信邪,又问道:“将军为何改变主意,将我的案底销除?”
 




    时枫没好气地答道:“你比狐狸还狡猾,人证物证皆被你推翻,我再强行关押你,某人会踏破我家的门槛。”
 




    苏绾会心一笑,“人正不怕影子歪,公道自在人心。”
 




    想必是那封悔婚书和银针双管齐下,所导致的结果。
 




    男人一声嗤笑,“我看是老天不长眼。”
 




    老天如果长眼,就不会让他三更半夜送她回家。跟他多待一阵能死人吗?她就这么急着回去,回到那个吃人的家里?
 




    亏他还尽心尽力亲手喂她喝粥!
 




    那疯婆娘一边捂着心口喊疼,一边谎称手臂无力抬不起来,害得他不得不一勺一勺喂给她吃。他从小到大没伺候过任何人!
 




    清冷月光透过轻薄纱窗,照进车厢,将男人的怒容映得一清二楚。
 




    苏绾抬手去接那缕柔光,手心沾染一片银白。刺进体内的七根银针,好似被月光魔法打败,全部销声匿迹,不留一丝痛感。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眼前的人愿意帮助她销除案底,那么,他是否能再多拉她一把,救她脱离苦海无涯。
 




    “时将军。”苏绾向时枫凑近,星眸仰望他,“奴家所求,不过借君一臂之力,助我沉冤得雪。奴家愿付一切代价。”
 




    一切……代价……
 




    瞬间脑海里翻腾无数映像,妩媚的,狡猾的,愤怒的,伤心的,破碎的,绝望的,她。
 




    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之别。
 




    他索取的代价,是什么?庇护她的周全?还是报复她的欺骗?
 




    男人怔愣地凝伫,忘却了时间。
 




    外面马蹄踏踏,内里沉寂如水。
 




    过了许久,苏绾没有等到答复,渐渐垂下螓首,遮住眼底黯淡的光彩,“算了,当我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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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说收就收?你想得美!招惹了本将军,轮不到你喊停,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男人冷冷说道。
 




    轮到苏绾愣住。
 




    这个混蛋,反反复复,喜怒无常,软硬皆不吃,就是不肯放过她!
 




    马车悠悠行至东城,停泊苏家府邸。
 




    孤月当楼满,残花伴醉人。烛影摇曳,忽明忽暗,照得堂前半真半幻,人间地府难分。
 




    苏夫人栽歪塌边,恹恹欲睡,一婆子轻敲小腿。将睡不睡,闻得京卫指挥使到访,惊得一脸青光。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夜半登门,大多为缉拿罪犯,怎么抓到她家里来。
 




    “将军深夜造访,敢问是何要事?”
 




    时枫也不搭理她,大摇大摆趸进厅堂,一屁股坐在太师椅内,冷冷问道:“苏郎中呢?”
 




    苏君识正在芸娘房内享受鱼水之欢,当下传他过来,难堪的可是苏夫人。
 




    “老爷已歇息,有话跟老身谈。”
 




    时枫懒懒搭着手臂,觑着苏夫人道:“经大理寺核实,苏家二女苏绾,本分守己,遵纪守法,未曾有半点逾矩之过。此案已撤销,再不许有人借机说三道四,裹挟威胁。一经发现,必严处之。”
 




    “什么?”苏夫人一惊,“可是温侍郎的主意?”
 




    “胡扯,大理寺审案,关别人什么事?你莫要血口喷人,牵连无辜。”时枫眼眸一沉。
 




    苏夫人听他语气不善,一时也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应承下来,“好好,销案自是大好,多谢将军告知。老身明日一早就去大理寺领人。”
 




    “不必了,人我给你送回来,就在门外的马车内。”时枫一挥手,示意晴雷将苏绾领进来。
 




    苏绾在苏夫人惊诧目光下,莲步轻摇,趸进厅堂,上前拜道:“女儿回来了,母亲辛苦挂念。”
 




    眼神交接一刹那,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苏绾还算安分,苏夫人倒是坐不住凳子,她在温如初那里吃的亏,非要从小杂种身上找补回来不可。
 




    “你还知道回来,瞧瞧你把这个家折腾成什么样?做母亲的简直为你操碎心。”
 




    “你给人家大理寺和时将军添了多少麻烦?大张旗鼓地逮捕你,兴师动众地送回来,你都不嫌羞臊!”
 




    “去祠堂领家法,面壁罚跪三日。”
 




    忽然堂前一声呵斥:“慢着。”
 




    声音洪亮,吓得苏夫人一哆嗦,抬眼一看,“冷面阎罗”怒发冲冠,猛然拍案而起,“听不懂人话?本将军再重申一遍:苏绾无罪,案件撤销。”
 




    他一字一顿道:“莫非,你想以一己之力,挑战大理寺和本将军权威?”
 




    苏夫人茫然摇了摇头。
 




    时枫冷冷道:“本将军接到线报,苏家有虐待子女之举。按我大熹例律,虐待子女者,杖罚五十,官员加三倍。”
 




    这话耳熟,她在哪里听过来着?
 




    “鉴于你一贯恶行,本将军现以京卫指挥使身份命令你,须为苏绾单独隔开庭院,有事无事不得随意叨扰。”
 




    “今后再敢无故体罚她,本将军亲自抓你下狱。听清楚了?”
 




    苏夫人越发觉得事有蹊跷,京卫指挥使旨在拱卫京师,怎么管起宅子里的私事?联想到前前后后,有关时枫的真假传闻,苏夫人渐渐想明白一件事。
 




    这俩人之间有苟且!
 




    原来如此,小婊子狐媚子术果真厉害,一头魅惑温侍郎,“非她不娶”,另一头拉扯时将军,“抓你下狱”。
 




    苏夫人气上心头,却不敢当众揭穿他。他“冷面阎罗”名声在外,京城妇孺皆知。惹恼他的代价,恐怕不是捱一脚踢那么简单。纳征那日,苏沅芷已经提前领教过了。
 




    苏夫人咬牙道:“听清楚了。民妇绝不敢以身试法,请将军息怒。”
 




    转过身,冲着苏绾咬牙切齿,“女儿,将军有令,你搬去偏院西厢房,同姨娘作伴,取消晨昏定省,吃住自开灶火。”
 




    苏绾嫣然一笑,打了个万福,“女儿谢过母亲。”
 




    随后众人各自散去,苏绾暂住她原本闺房,无霜等候已久,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细细问过几遍,方知狱中苏夫人犯下的孽行,苦得无霜跪地痛哭流涕。
 




    这边始作俑者苏夫人,顶着硕大月亮,在书房奋笔疾书。
 




    满纸荒唐言,一把拈酸泪,带着她对所有人的憎恨,接着月色,一同飞向浙江布政使衙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