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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

    第二章
 




    从后门进了家,绕过植了时节花卉的院子,苏定慧还是方才那身青衣童子打扮,来往的仆婢皆视若无睹,只忙着自己手上活计。
 




    苏定慧甫一踏入闺房,春柳便迎上来,赶紧帮着她更衣洗漱,顺便告诉她今早定省后,夫人那边又打发宝雁来,想请她过去商议些事。
 




    苏定慧用皂子洗着手,边问道:“后来呢?你和她说了什么?”
 




    春柳笑着递过毛巾,“还能怎么说?也就照着小姐交代过的告诉她了,小姐定省回来后身感疲倦,力不能支,现已歇下了。老爷子也说,叫小姐多休息,少走路。夫人素来心疼小姐,听了这个没有不答应的,宝雁又和咱们好,就原路回去了。”
 




    苏定慧擦了擦手,看了眼窗外日头,远远还不到掌灯时候,匆忙去见母亲,只怕会惹她生疑。
 




    也真是着急了,听到母亲在相看人家,她一时失了方寸,心乱如麻。
 




    如翁翁所言,母亲对她其实很好,衣食住行都顾着她,对她的病尤其上心,请了不知多少名医来看,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可十岁之前她留在祖籍庐州,跟随祖母长大,没跟父母去建昌县赴任。十岁到了汴京后,她和母亲几乎算陌生人,各自都不了解。和父亲也是一样。
 




    其实在她心中母女间如父女间就好,父亲公务繁忙,每日往返监察院和家里,父女间如君子之交,彬彬有礼,互不牵涉。
 




    但母亲花了大力气来修补母女之情,许是她天性冷淡,总达不到母亲所希冀的那般亲密,她没觉得怎样,母亲却大受伤害,越发做东做西弥补于她。
 




    看来婚事也是母亲想要做出的弥补。
 




    苏定慧皱了皱眉,又马上松开了。
 




    她不算容易为琐事缠身的性子,既然还有时间,不如花在自己喜欢的事上。于是坐在了榻上,命春柳取来秦文魁的《文魁脉案》翻了出来,端着杯茶,边啜饮边翻阅起来。
 




    到掌灯时分,她已经将脉案集翻过了十之五六,书一合,茶盏一放,起身振了振衣裙,来到上房。
 




    宋夫人笑吟吟地坐在圆桌旁,唤她过来,等她过来了后握住她的手看冰不冰,还端详她脸色,不放过丝毫的变化。
 




    但结果让她失望了,日日费心养着的娘子还是气血不足的样子,和那些悬梁刺股读了许久书的举子一样,眼皮一个劲儿往下耷。
 




    她追问道,“阿慧,你这几日除了休养,还做了什么?”
 




    苏定慧道:“翁翁让我去过两趟医馆。”
 




    “爹也真是的,总让你去那里。人来人往的,你身子又不好,冲撞了怎么办?”宋夫人不大高兴,放下了脸,“他还在我耳边说要你学医的事,虽然是玩笑,也太为老不尊了。学医又苦又累,学到最后只怕还会没了心肝,谁的生死都看淡,有什么好?”
 




    苏定慧并未搭话,只是柔柔一笑道:“母亲今天准备了什么菜?”
 




    宋夫人叫人把菜色挪近点,让她看了就放下心,说没有牛羊鸭肉、油炸糟货也是,她不能吃的自己会记在心上。
 




    苏定慧道:“母亲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夫人只道:“是你知道我的意思,故意装不懂在先。真当我不知道你和老头子在耍什么把戏?我告诉你,没戏!只要我在一日,还是你母亲一日,你就别想!学医有什么好?学到冷心冷肺,自己的妻子死在跟前,还能转头就走!”
 




    她越说越激动,多年愤恨隐含在句句词词间,像在对人哭诉。
 




    苏定慧唯有哑然。
 




    长辈间的事她无权插手,谁是谁非已然难以说清。翁翁当时离开是有病人要救,于医者而言,逝者已逝,能做的只有尽量保全生者。在母亲看来,是翁翁太过无情,在妻子刚刚咽气、女儿大哭着要他留下别走时拔腿离开,之后数年也是沉迷医道,并未对亡妻留下的唯一一个女儿上过心。
 




    “母亲,这样对你身子不好。”苏定慧叩了叩她的背,手法专业,力道轻重适宜。
 




    宋夫人愣了一下,狠狠推开了她,残留着怨恨的脸上,将怨恨尽数倾倒给了她,“我果然没猜错,你还是……”她忽然变了副神色,挑起了嘴角嘲讽道,“是啊,你怎么会懂?老头子对你那么好,你是想不到他的另一副样子的,多好的外翁和外孙女啊!但我告诉你,别想!别人做官还要因为父母死了丁忧三年呢,你若不听话,执意要学这个,我也并非毫无法子……”
 




    苏定慧眉头都没皱一下,直直盯着她道:“母亲想为我寻个人家嫁出去,就是因为这个吗?”